郑锋军的离去不说不是给吴成德腾出一个任意翻腾的场地。
郑新昌虽仍在邱上,但已成无薪之火,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无浮之舟,抽去儿子这块木板,就等于拆掉了挥刀唱戏的舞台,萧萧然唯沉寂以度余生,懑懑兮犹踌躇方自不平。
真正是“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没有铁打的领地,只有屹立不倒的青山,郑家在邱上社的荣光随着吴成德的到来而轰然倾塌。
吴成德二进邱上,时势已今非昔比。邱上供销社的职工对吴成德为人处事的方式方法也都大概了解几分,无不安分守己,勤于值守,上班见不到门市部有人织毛衣,杀象棋的,就连互相聊天都瞅着门外,生怕被新来的主任抓个现行。
这次和他一齐调来的还有一名副主任叫张和宁,是一个四十出头和颜悦色的中年人,他的为人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和气,随和。多少年就一直在另一个供销社当副主任,属于那种不求无功,只求无过,老实本分的人。和吴成德正好是一柔一刚,可见县社调整人员也不是随随便便,而是煞费苦心,具有独到的高明之处。
吴成德上任的第三天就召开了全体职工大会,宣布了一些制度和规定,也出台了多项对下一年度工作的奖惩措施办法,这一次奖惩办法不仅仅针对收购站,而是适用于全邱上社。
当他的这些措施和办法一条一条地公之于众的时候,他观察着所有人的表情反应,他做好了应对一切抵触和蛮横的心理准备。
但是,大伙的反应却出奇地平静,甚至有不少人还叫好。这是他又没想到的,没有想到从上次落荒“逃亡”而去,又到突然卷土重来,竟然初次开会没有一个人反对的,看着大伙投来的信任目光,不由地热泪盈眶,心中充满了感激。
可他哪里知道,下面的职工这些年来对郑家父逆来顺受,敢怒而不敢言,已经忍不堪言。再说,大家经过那一年的磨合,已经对吴成德的干事风格和为人方式有了明显的轮廓,有谁不愿跟上一个能干事的领导多挣钱呢?虽说那年吴成德一去不归,又有谁理会不到吴成德当时的处境和无奈呢?对这一点,优选收购站的所有职工心知肚明,一直在私下为吴成德,也为失去的奖金纷纷鸣不平。
此次吴成德载正职归来,给了他们争取旧日奖金的机会,有哪个不是满怀喜悦?虽说其他岗位的职工没有他们那样的切身感受,但这几年,人人传说吴成德敢独闯南方,敢在政府门前搭房子开商店,敢把邱上收购到嘴的肉夺走,敢把邱上称王称霸的混混们整治的服服帖帖,特别是能把郑锋军给拾掇走,真是太不简单。跟上这样能干敢做主的领导,说不定真的像责任书上写的,能多挣不少奖金,谁又何乐而不为?即使有个别以前受到郑家父子恩惠的,如今见此情景,又知郑家父子大势已去,还有谁敢持不同意见,又有谁敢说个不字的?
等张副主任一条一条把各项管理办法念完,吴成德接着又表了几个态,其一,就是在下一年力争邱上供销社在完C县社下达任务的基础上超额完成百分之二十。其二,就是保证在全社职工在原工资不变的情况下,严格执行多劳多得的责任制,奖不封顶。其三,坚决为当年给收购站职工许下的奖励诺言兑现。其四,就是聘请柳六回来收购站上班,这次不仅是收购站的负责人,而且被聘任为邱上社编外副主任,享受副主任待遇,继续分管收购站。其五尤其要着重强调,无论正主任还是副主任,无论负责人和一般职工,都一起出力,一起分享成果。迎来了下面久久不息的掌声。
柳六从一个角落里站起来,用颤抖的声音大声喊道:“吴主任,我们就是当牛做马跟着你也心甘情愿!”
他一向开会都坐在后排和角落里,而且,已经有几年没有参加过社里这样参会人员齐全的会议了,当听到多少年来一直被郑家父子封杀的奖金和工作山转水复有了着落时,心里怎能不受感动?
其实,吴成德早已看到挤在角落里的柳六,而且,他的到会都是吴成德提前派人特意通知了的,只不过对他的重用,吴成德没有提前告知他罢了。
不过,当吴成德宣布他为编外副主任,享受副主任待遇的时候,不难看出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惊讶和震惊的神色。就连一向表情祥和的张副主任也不免向吴成德投来惊诧的眼光。让柳六享受副主任待遇,这是和他商量过的,当时他都没有直接表态支持,因为在全县供销社里,所有副主任待遇的封定都是由县社下文,一个基层供销社的主任哪有这个权利!现在听吴成德说,不仅要给予那个叫柳六的人副主任待遇,而且是直接提拔成了副主任,还美其名曰“编外”,这不能不说让他内心猛烈地受到了震撼。对着全社职工,又不好直接提醒他,更不能制止他,张和宁刻意地欠了一下屁股,咳嗽了一声,意在引起吴成德的注意,或者能收回他做出的越权任命。
但他的努力没有得到吴成德的注意,更不用说是重视了。他这样不露声色的反应和意图所有人都没有感觉出来,因为,所有人和他一样,都被吴成德这样超出权力范围的“任命”所震慑。
这样的任命人们几乎没有遇到过,甚至听说过。一个新上任不到三天的基层社主任能任命同社的副主任,这真是闻所未闻的千古奇谈,既让人感到他狂妄自大,又让人感到荒唐可笑不可信,荒诞不经。
当天散会后就有耳报神报到了郑新昌的耳朵里,郑新昌行将就木的心中,野火不由地一窜老高,三天六半日的毛孩孩,没有当了三天主任就摸不着北了,竟然敢明目张胆地给手下人越权封号加赏了,你不是孙悟空,邱上更不是你的花果山!于是,刻不容缓,时不我待地立即给县社副主任董知山拔通了电话,这么些年来,要数董知山和他处得时间长,也数董知山了解他,在他退下来后,也就是董知山打来电话向他问过好。当然,这与自己在职时每逢过年过节去孝敬这位领导不无关系。总之,县社还有一个通气的,还有这么一个能说上话的领导。
“不会吧?”董知山在电话里的口气听上去也带着吃惊,“他一个小小基层社主任哪有那么大的封侯权力,我说,老郑啊,我们都已经是五六十岁的人了,能熬到无事一身轻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不要再捕风捉影参和年轻人的事了。你就省省心吧,哪天闲得无聊就来城里,咱再杀几盘象棋,准让你心服口服,哈哈哈哈,不说了,现在席主任又叫我有事,改天再聊啊。”接着,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嘟嘟”的挂断声。
郑新昌失意地盯着电话机,足足瞅了有好几分钟,于是,拍了拍脑门,长长地叹了一声长气,自言自语地:“唉!老了老了,说正经话都没人能听进去啰——没有包住火的纸,我就不信这么大的风波,你那瓜皮小船会不被掀到岸上去,总有一天你们会相信我郑新昌的话不是胡言乱语。”
真是无风不起浪,就在郑新昌给董知山打电话还没有超过一天时间,在第二天的上午,席主任就喊住了从厕所里出来的董知山。
席主任带着笑,一种说不出来的笑,开门见山:“老董,邱上社的传闻你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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