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十一 人民公社的昏暗小房子里(2 / 2)马驰千里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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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荷香百感交集地低下头,顿时发出了“呜呜”的悲泣声。

接着,武会民一个急转身,面朝徐秘书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徐秘书你告我说!”

“让我来告你说!”这个声音不大,却很宽,也很厚沉,还带着一种傲慢。

“刘主任。”武会民脱口而出,惊诧地望着站在门边,双手倒背在后面,个子不高、脸膛黑黑的公社主任刘万福。

他的年纪和武装部部长胡来德差不多,都是一批农村纳新干部,文化不多,但办事很泼辣,以前在这一片都是出了名的。

前几次来了几任书记都没有占了几天就走了,有的是觉得不好开展工作,自动请求调动的,还有的是刘万福和胡来德联合向上面反映情况被调走的,上一任书记由于意见不同,听说胡来德还在小会议室开会的时候向当时的书记摔了杯子,尽管杯子没有摔到书记的身上。

那个书记被调走了,胡来德只是做了个“保管不善,枪膛走火”的书面检查就不了了之,胡来德在公社里的名气因此而大震。

新来的书记姓白,是个三十多岁的人,头脑非常灵活,自从来了邱上公社就没有扎下身来占几天,最近又自告奋勇地报到省委党校进修去了。现在的邱上公社基本上就是这个刘主任说了算。他既是革委会主任,又代着公社书记的角色,但在公社里的工作人员都心知肚明,他的每一项决定都要必须通过胡部长的同意才行,否则的话,胡来德不只是会使他当场下不了台,而且会使他更难堪。

胡来德身高一米八八,身宽体大,背厚腰粗,声音洪亮,眼如吊钟,耳朵贴在脑后,鼻孔外露,几根长鼻毛伸出外面,紫黑色的厚嘴唇包着隐约可见的大黄牙,吃烟的时候总要把香烟上自带的烟嘴掐掉,只有这样他吸起来才觉得过瘾,觉得痛快。不过,他自己绝不去买带嘴的香烟,并不只是因为不过瘾,而是带嘴的都是供销社刚进回来的“新烟”,价格贵。他习惯用左手吸烟,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的指甲已经被燃到末了的烟头熏烤变黑,他从不轻易扔掉烟头,总要吸得灯干油尽。他的脾气是出了名的直性子,从不拐弯抹角,暴躁、动起火来连他的祖宗也不饶,但他也不是没有优点,他虽骂人时不留情面,没有分寸,而且脏话连篇,但骂过后却忘得快,在小事上懒得计较,在私下有人就给他起了个很响亮的绰号:炮筒!

可是,今天下午他并没有像“炮筒”那样发作,尽管也吼了几声,也打了他那不争气的儿子一巴掌,毕竟还没有如人们所说的那样粗陋。只从这一点上可见这个炮筒并不是没有智力。

“两个小子,一个女娃,竟然敢到公社门外撒泼,竟敢到公社试验田偷苇叶,还暴打公社职工,这还了得?!武会民,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这是和公社唱对台戏?”

刘万福的话使武会民本来渗血的心又雪上加霜,他感到一阵阵的刺痛和眩晕,“唱对台戏”可不是一般的罪过,弄不好那是要被判刑的。会有那么严重吗?可是这毕竟是出自一个公社革委会主任的口中。

他觉得有一座大山向他压来,而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洞。他的身体感到从未有过的凉,两条腿就像是在支撑着千钧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叔,我们没有闹事!”冯清水一看不知实情的武会民被张口结舌地镇在那里,就毫不犹豫地大声辨白道。

“是,会明叔,我们才自卫的,这个人他在黑白颠倒说瞎话!”武学兵腾地一下站起来气冲冲地说。

“学兵,怎么说话?这是刘主任!”武会民紧给武学兵使了几个眼色,压低声音介绍说。

“呵呵,武会民,你看到了吧,多厉害呀!徐秘书,咱走!把门锁上,饿他们三天!”

武会民一看,这怎么能行?不用说是三天了,一顿不让女儿吃饭,他的心里就如刀搅一样疼得难受。他飞快地跨了两大步堵在了门口:“刘主任,您大人大量,小人不计小人过,不,大人不计小人过,他们毕竟是些孩子啊。——”

刘万福一进来就在手里提着一个挎包顺手一扔,几片苇叶自然飘撒了出来。

“清水,怎么回事?你们偷公社的苇叶?”武会民一脸困窘,本来心中不由升起的怨屈之气,在一霎那间灰飞烟灭,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望着地上散乱的苇叶和滚在一旁的挎包,哑口无言。

冯清水看了一下那个挎包,也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是我摘的,这与清水和荷香没有关系,是我一个人的事!”武学兵鄙视了一眼地上的苇叶,把脖子一仰,毫不犹豫地说。

“主任,就这个?”武会民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心里想,按说,放在村里,偷一袋子玉米穗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可是,舌头在人家嘴里,说事大,就大,说事小,它就小。不过有一点,使他感到很是欣慰,武学兵敢做敢为,一口将事情揽到他的头上,首先就能解脱了女儿,这样自己也好说话,无形之中,让他心中压抑的沉气散去了不少。

“怎么?武会明,你是觉得这还不是个啥?”刘万福口气一转,盯着武会民问道。

武会民这会儿反而觉得放松了许多,面对刘万福那一双仿佛要刺透人体的尖锐的目光,心里不仅没有了刚才的担忧和惧怕,反而暗言道,本来这就是屁大点事,你们就用望远镜把它放大了几十倍,还一直揪住不放手,官大又怎地,能压死人?可是,心里终归这样想,嘴上可不能不把门,光棍要的大,还要能蹲下,于是说:“不是,刘主任,您误会了,我是说,要是只这件事的话,还请主任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毕竟在这里还是您说了算嘛。我替孩子们谢谢您了。”

“他们不先欺负人,我们能动手吗?再说,他们不也打我们了吗?怎么公社领导也要拉偏架?”冯清水申辩说。

“荷香,是这样吗?孩子!”武会民低下身用手握着女儿的胳膊问。

武荷香只顾呜呜伤心地哭,没有回答,但这种委屈而屈辱的哭声已经向所有人做出了肯定的回答。对于一个才有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奇耻大辱,撕心裂肺,就如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这场噩梦一直深入在骨髓中,刻印在她那幼小的灵魂里。她不愿再去提起,也不敢再去面对,因为脑海里那个带血的伤口还正在往外淌血。

现在武会民似乎已经完全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看着女儿的凄惨的模样,心如刀割,不由得眼里也挂满了泪花。

,可是,这里是人民公社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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