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闫寸有把握爬去,但他怕刘伯使坏。
要想爬去,须得四肢一同发力,介时门户大开,若刘伯突然发难,可太危险了。
刘伯会这么干吗?闫寸吃不准,将死之人的行为总是难以预料。
反正出去也是被捕等死,不如拉个垫背的。许多隐藏在人性深处的恶,总会在临死前疯狂寻找宣泄的出口,似乎那些恶念并不愿意陪着主人去死。
闫寸深谙此道,自然提着小心。
他的办法简单粗暴。片刻后,刘伯已被他拿衣服碎片捆住了手脚。
两人的外袍全被撕成了布条,除了用来捆刘伯的,还有一段长长的布条系在刘伯腰间。
这已不知是闫寸弄坏的第几件衣服,出门办差最费衣服,一个身先士卒的衙门公人,若不搞点灰色收入,怕是连衣服都要穿不起了。
“你放心,”闫寸道:“我出去后必拽你去,怎么说抓住你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功劳。”
刘伯侧躺在熊身,像只待宰的羔羊,他不想答话。
闫寸开始手脚并用地向爬。
他整个人伸展,四肢撑在洞壁,面朝下,口中叼住系在刘伯腰间的绳子。
这样的攀爬十分消耗体力,闫寸身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随时准备发力,以保持平衡。
他后背的伤口因为打斗、奔逃、跌坠的缘故,本已开始渗血,好在出门时涂了厚厚的一层止血药膏。
也不知那药膏功效如何,反正就如泥瓦匠调出的泥膏,往伤口一糊,血就流不出来了。
但此刻他已剧烈运动了太久,后背多次大幅度扭动,药膏已撑不住了。
有血渗出了药膏,沿着他的后背的肌肉纹路向两侧淌。
疼倒还好忍,这种程度的疼对闫寸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痒就不太好办了。
于是刘伯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只见闫寸一边向攀爬,一边呲牙咧嘴地……那是在做鬼脸吗?刘伯不敢确信。
“你……怎的了?”刘伯开口问道。
闫寸口中咬着布绳,自然不能答话,他只是加快了向攀爬的速度。
半刻后,闫寸爬到了顶。
他试着用身体轻撞一下洞顶的木盖,发现木盖不算太沉。
成败在此一举。
闫寸四肢猛然发力,整个人弯成弓形向弹去。他的后背狠狠撞在木盖一侧,发出一声闷响,木盖一侧弹起。
闫寸借着余力伸展身体,借机扒在了洞沿。
不好!
他所在的角度毕竟不易发力,木盖虽弹了起来,却不足以翻转,眼看木盖回落,就要拍到闫寸扒在洞沿的手,他忙手脚并用地向爬。
从刘伯的角度看,刚才那一跃一撞十分优美,如猎豹扑食,下一刻,猎豹就变成了老鳖。
滑稽,并且真的紧急。
刘伯不由也捏了把汗,他虽不想被抓进牢里,可是现在就死和过个把月再死相比,他还是更愿意选择后者。
活着好啊,活着总还有机会,死了就啥都没了。
好在,虽然姿势难看了些,但效率很高,赶在木盖拍下来之前,他整个人如泥鳅一般滑出了缝隙。
呼——
闫寸躺在洞口,狠狠舒了一口气。
太累了。
精神猛然松懈,疲倦排山倒海般涌来。
他的手臂和腿微微颤抖着,那是肌肉过度发力的结果。
“喂!你快拽我啊!”洞里的刘伯焦急道。
没人答话。
闫寸顾不跟他说话,因为此刻他的注意力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了。
一只小熊。
只比闫寸的小腿高出一点,圆滚滚的,胎毛刚退净,顺滑的皮毛尚未长齐,因此看起来乱糟糟的。
“喂!下面那只是母熊吗?”闫寸问道。
哈?!
坑里的刘伯想骂人。
这种时候咱先别关注公母问题了成吗?
但他命在闫寸手里攥着,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支支吾吾道:“呃……好像也许……是吧。”
回答完,他发现闫寸并不需要答案。
闫寸已确定,这只在陷阱周围徘徊的小熊是来找妈妈的。
它或许一直藏在附近,见闫寸掉进了陷阱,便凑前来观望。结果闫寸爬出来,一人一兽正好打了个照面。
小熊防备地退了几步,却也并不走远,伸着脖子张望。
它正处于无忧无虑的时期,还没学过捕猎技巧,对树林中的危机四伏并没有太深刻的感觉。
这样一只动物幼崽,能活得下去吗?
“可怜啊……”
闫寸感慨一句,开始拽绳子。
下面的刘伯被慢慢吊了起来,他怕闫寸松手,一个劲儿保证道:“我肯定不跑……一去我就跟您回县衙。”
也不知是刘伯本来就瘦,还是这几天饿得,闫寸只觉手中分量并不重,不多时便将他拎了来。
人一落地,他一边解着刘伯脚腕的绳子,一边看着小熊,又感慨了一句:“可怜呐。”
刘伯也看到了小熊。但他显然觉得自己比小熊更可怜,也不知是产生了共鸣还是怎么的,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眼看刘伯就要从默默流泪变成小声呜咽了,闫寸忙找着话题道:“你怎跑到这老林子里来了?”
刘伯吸了吸鼻涕,开口道:“还不是那贱婢害得!”
他一开口,愤懑便取代了悲伤。
闫寸道:“翠翠?”
“不是她还能有谁?”
“她怎么害你了?”
“将杀人的罪责往我头推,还不算害我吗?”
“害了你,对她有什么好处?”
“可能我不再天天替主母叫屈,就能遂了她心意吧。”
看来刘伯想将球传回给翠翠。
刘家的事儿如同一锅乱炖,一时半刻肯定理不清楚,且眼下不是听刘伯叨念一面之词的时候。
闫寸已解开了他脚的绳子,手却还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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