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二刻,太阳已经掉到了城墙西边,屋里舍外都暗了不少,坐在屋里也越法觉得清冷。庾信等人来至戊舍前院中,王顸还蜷卧在胡床上昏睡。
这一日自辰至酉,王顸始终如此姿势蜷卧在一件绵羊皮的战袍下面。从日上三竿睡到夕阳西沉,一个人如何需要这般昏睡?这就难免令云锦怀疑,他是不是身染风寒?
尚在江陵城中时,府中重病之人若恶寒,通常会如此嗜睡。云锦心中虽有重重不安,却又不好在玉奴面前表露出来。此刻,人人惊慌失措,她又是一个沾火星儿就燃爆的女儿,岂不是无端地增添苦恼惹出麻烦?
戊舍前院宽阔而精致,水磨灰砖铺成的甬道两旁种了些不知名谓的花木,花池里卧了形状奇丑的怪石。池中水面上结着簿簿的冰,冰下面两条红鲤鱼一动不动。院中花木均未长出绿叶,光秃秃地立在那里,透出难言的萧条与凄凉。
杜牧耕看见云锦和玉奴正抱了安梁郡王在门廊前的台阶下仰看落日余晖,心中突然倍感亲切。庾信走到云锦面前,伸手摸了摸安梁郡王的腮,说:“我的爷,真个好雅兴啊。”玉奴说:“眼瞅着天又要黑了,饭都没得吃,好雅兴个屁!”
庾信一脸的尴尬,说:“你……你看,我这是……”玉奴依然不放过,极快地转动着眼睛看看众人,轻轻地“哼”了一声,道:“你什么呀你?这是舔腚不看地方,你呀,舔到了小爷子的脚心里呢!”
杜牧耕忙道:“阿姊不必着急,太师府中理应派人前来知会宴飨,此是两国相交之常礼。”玉奴翻着眼睛看看杜牧耕,没得理会,抱着安梁郡王进了房中,来至胡床前,轻轻地拍拍王顸的脸,说:“少将军,快醒醒,做恶梦了吧?我就猜你会做恶梦,看看外面,么人来了?”
其实,王顸刚才已被眇醒了,只是觉得头重脚轻不想起身而已。他睁眼看到庾信等人立在门外,装作有些慌张得忙下床穿鞋,三步并做两步跨到院***身施礼,道:“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杜牧耕忙上前扶住王顸,说:“少将军跟常侍大人,哪里用得着这番客套?我前来,就是向郡王和少将军当面禀报,昨日晚间与今日午时,在西府中参见宇文太师之事!”
“报……”门外一声长呼,倒把庾信唬了一跳,忙吩咐跟在身边的侍卫:“快去看看,门外何事哇?”不等侍卫应声而去,门外就进来两名守卫洛城坊大门的武士,其中一个依然是单膝跪地:“禀报常侍大人,洛城坊门外有西魏国武官带一众人等前来,请常侍大人前去答话。”
杜牧耕一听,脸上不禁露出了微笑,频频点头,万般激动又语无伦次地说:“哎,这个,常侍大人,我的常侍大人哪……”
云锦瞪大了眼睛,又亲切地看看王顸与杜牧耕,道:“这才是他们应有的礼数。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呢,咱们是客人,是贵宾,如何就被晾在这里?”
王顸只是看着庾信,一脸的平静,但他心中极赞同云锦的说法,两国相交,礼尚往来,按理说早就该派官员前来接洽,何至于让众人在此枯等一日?
庾信顾不上听这些,忙问:“他们……为何事而来?为何事……”显然,庾信不是激动而是紧张是惊恐,脸色苍白,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儿。
陈儿洒的眼珠子左左右右地转动了一番,说:“常侍大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赶快前去瞅瞅,不就晓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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