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而降下一个蔡将军,看来其中缘由复杂。
听口音,必定是从长安来了一个姓蔡的将军!
“大汗特使也是久经疆场之人,断然不会被这几颗人头吓住,你自管前面带路,太师也有叮嘱,务必要让特使亲手摸一摸那些尸首。”说这话的,与之前那些黑衣人相类似的口音,想必就是那个蔡将军了。
只是这大汗,到底是漠北哪一国的大汗?王顸迅疾地回想了一下,但在江陵读过的书卷中,此类问题并无特别深刻的印象。
“嗯嗯,哈哈,嗯,哈哈哈。”一连串很奇怪的鼻音,通常只有胖子才会有这本事。
“此事,太师完全依了大汗之意,我等只是陪同特使辛苦一趟。”依然是蔡将军在说话,这声音四平八稳,却又像晴空惊雷,直惊得王顸三人风一样疾速地卧倒在雪地上,脸埋在雪中,一动不动。
急促而凌乱的马蹄声从背后不远处传来,又转瞬即逝般地越来越远。杜牧耕的脸紧贴在雪中,身子如死了一般地纹丝不动,陈儿洒自认为有一颗枯死的老树桩做掩护,算是半趴半跪在树桩后面。还好,这些急匆匆的过路人,并没有留意到路边密林中,尚有三个刺探情报的南国细作。
从马蹄子踏在雪地上的声音来判断,那些人已经走出去很远,王顸侧脸看到雪花依旧慌不择路一般急切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心中万分惊恐,直觉得今天非要死在这些歹人的刀下才算告一段落。杜牧耕悄悄地抬起了头,双手又撑起了身子,半跪在雪地上,远远地望那一队人马,慢慢地开始正常喘气,全然不顾脸上的雪水与鼻涕。
原来,那一队人马,共有七匹战马,驮着七位衣衫各异的威武胖壮汉子。其中,紧跟在最后面的是四名骑黑色长腿骏马的侍卫,全身上下整齐地着了铜叶子镶嵌的鱼鳞铠甲,戴了铸铜头盔,头顶上一束大红的缨子,在漫天大雪中格外耀眼。四名侍卫满脸凝重,不苟言笑,统统都是左手持长枪,右手扶按着挂在腰间的钢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模样。
四名侍卫胯下的黑骏马前面,只见两个骑了短腿黄骠马的长发辫男人,肥厚的肩膀,穿着黄羊羔皮的袍子,腰上横挂着虎头刀,戴着浅灰色兔子皮的帽子,三十多岁的面孔,也是那种肉墩墩的短鼻子,稀稀的眉毛,小眼睛,蓄着胡子,黑红色的胖圆脸,双下巴壳,短粗的脖子,脚上蹬着双背尖角粗牛皮狼头靴。
凭二位明显异于他人的装束,王顸猜想他们可能就是蔡将军和侍卫们所说的大汗特使!但从面相上看,二人脸上横肉堆积,目光傲慢,嘴角上带着沸腾的杀气,与散骑常侍庾信那样斯文的持节使者大不相同。
王顸正要询问,杜牧耕却悄声道:“少将军,别惊吓了你,事情也就这样了,我们回吧,回去找我们的马!”
回去找我们的马?
这就走了?
大半夜的辛苦,这就回去了?
王顸一肚子的不理解!刚刚来了一个蔡将军,又护送了两位特使前来,怎么我们倒先走了?看看他们要拉什么屎,还不行么?王顸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知道杜牧耕此刻最希望他与陈儿洒少说几句话,赶紧活着回去面见庾大人才是正经。
“怕什么?怕他们杀我的头?”陈儿洒站了起来,一副誓将报仇雪恨的样子,说:“看来,他们是要把那些死人的身子填进窑里去,再一层石头一层木柴地码起来,最终都烧成石灰啊!唔……唔唔……”出人预料的是,陈儿洒竟然哭了起来。
“杜黄门,那特使,可是来监斩么?他是要亲眼看着那些尸首填进窑里去?”王顸远远地看见,那二位特使已在窑场上勒住了马,又十分利索地翻身下马,稳稳地站在了那一排尸首跟前。甚至,一个特使竟然弯腰提起了一颗人头,仔细端详了片刻,又冲着那个蔡将军微笑着点头,似是十分满意。
王顸看得清楚,那颗人头也是如特使一般的特征,黑红色胖圆脸,肉墩墩的短鼻子,稀稀的眉毛,小眼睛,蓄着胡子,堆满肥肉的粗脖子。如此想来,他们应该是同类。
“走,快走!”杜牧耕一手拖了陈儿洒,一手拉了王顸,迈开腿往回走。
这时,一个黑衣人上前,递上了一把钢刀,一个特使就接了握在手中,又跟着黑衣人走到刚刚从车上抬出、卸下的尸体前,一手提了死者的头发,一手挥钢刀削过死者的脖颈!
这也算得是杀人么?还得应该算作杀尸?王顸不由得心中一惊,人已经死了,而且死了几个时辰了吧,为何还要再重复一遍这杀死的过程?陈儿洒死死地定在原地,也像是被这一幕惊呆了。王顸没想到他竟然这般脆弱。按说,像他这样多少也是经历过征战之人,不应该吓成这样啊……
特使的娴熟刀法非同一般,一看就是久经沙场,从死人堆里杀出一条血路的高手。他手中的钢刀仅仅是在死者的颈下轻轻一抽,尸与首就算是果断分离了,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死者的身子重重地扑在雪地上,又弹了一下,弹得不高,再一次重重地落在特使的脚跟前。特使就把手中的那颗头颅向上方甩了一下,高高地抛起,又准确地接住,又抛起,又接住,如此反复,直到侍卫和黑衣人欢叫起来。
全副武装的蔡将军穿戴齐整,四十多岁的年纪,亮银甲的下面是绎色战袍,浓眉,凤眼,鼻若悬胆,身材挺拔,始终保持了浅浅的微笑。王顸看不清蔡将军的眼神,他想象不出这个人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黑衣卫士们的重复性砍头任务已停止,到此为止,还是暂停?二位特使像是在对着众人讲话,王顸极认真地听,却还是听不清。
一个特使在讲话,另一个的手里却是提了一颗人头,满脸喜悦的样子令人不解。人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砍头?为什么还要如此玩弄于掌股之间?杀人不过头点地,那些人已经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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