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向北而行之时,王顸重又坐回车里,不再骑马随行,因庾信有言在先:“要稳住小郡王的情绪,牢烦云阿姊与少将军好好看护。”
庾信的言外之意,王顸,云锦,安郡王,三人同乘一驾马车。由骑马改为坐车,讲人话,王顸从内心中并不情愿,他总觉得这几夜睡不好,应该趁着行路之时在车棚中补一觉。但,如此三人同乘一驾马车,难免挤了些。唉,忍了吧,想一想吉凶难料的长安城,如今却又能怎样呢?
不过,还好,王顸所乘车驾排在队首,左右两边自有杜牧耕与庾信及侍卫骑马带路。云锦阿姊小声道:“前去当面致谢的话,他也不过是说说而已,若真是让他见了那伤兵残卒,难免又灰了他的心,他是最见不得死伤的。平日里,他是哪样的为人,你也不是不知道。”
王顸也知道自己的情绪是受了侯运德手下那些人的影响,如今听云锦这么一说,仍然反感庾信的虚情假义,说:“那个余粮大兄,活生生被人砍断一条腿,当然,砍他的那个人连命都没有了,还有那个金牛,年纪轻轻,生不如死,唉,说惨痛人生,应当并不过分。”
云锦满脸惊讶,自然想象不出那是怎样的两个人。王顸轻声说道:“唉,我不敢想,假若将来我被人砍去一条腿,纵然劫后余生,可还有活着的意思?”
没想到,安梁郡王听了这话,问:“阿兄,谁人敢砍你一条腿?”
“谁敢?有你护着阿兄,谁也不敢!”云锦说罢,忙捂了安梁郡王的小嘴巴,道:“不可让人听见。”
却听杜牧耕在外头说道:“常侍大人,按这图上所标注,再往前三百里,才是磨盘峪驿站,我等一刻也不停歇,也要到明日巳时方可抵达。”
巳时,不就是上午九点至十一点之间?
又听得庾信说:“唉,领兵在外,事事不易啊,虽说离长安越走越近,可这北朝并不太平,自踏过边境以来,山高林密,凶险难测,我等众人还能怎么样呢?唉!也只能如此!”说完,庾信长叹了一口气,道:“好在还算天助,不再下雨已是万幸,弟兄们理应能够体谅,宁可辛劳些,也不能再分前后两拨儿。”
雨过天未晴,车棚内自是有些昏暗,也许是昨日晚间几于未睡的缘故,王顸突然就昏昏欲睡起来。
不过,却也睡不踏实,余粮就拄了拐,走到王顸面前,抱拳躬身施礼,道:“少将军,虽只是一面之缘,愚兄我却愿麾下效力。”王顸想了想,觉得不可思议,问道:“余贤兄行走不便,又如何能够骑马冲锋陷阵?”
仔细琢磨这话,其实有伤人自尊之嫌。在一个独腿之人面前,如何要说行走不便?王顸有些后悔,认为不该得罪这样一个死里逃生之人。后世之人不是有说法么,没打过仗的将军,见了从战场上回来的士兵,都从内心里佩服得喊一声爷,我这个空有虚名的左卫将军,与他相比起来,还真真是惭愧至极。
不过,余粮反而大笑起来,说:“少将军有所不知,虽说东魏那死贼子一刀砍断了我的腿骨,可也不碍我骑马射箭,也不碍我娶妻生子夜夜美梦,更不碍我挥刀挺枪取敌之首级。”
这如何可能?王顸暗想,若真不碍你施展刀枪功夫,你又是这般能言善辩的一个难得之材,宇文太师那样知人善任之流,如何舍得把你弃在侯运德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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