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35章 万卷堂(1 / 1)弩神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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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卷堂是湘东王萧绎在荆州刺史府衙中的读书之处,屋宇楼台不尚浮华,颇有竹篱茅舍之风。往日里,萧绎会在万卷堂正厅约见一些非比寻常之人,密谈家国天下江山社稷隐晦之事。只是如今,将在万卷堂见一个被俘的水军大都督,这是出于何等考量?

王顗不理解舅爷萧绎的心思,却又为阿耶王僧辩出师大捷而暗暗高兴,逼死了太保宋子仙,杀死了郢州别驾从事史汪万重,又活捉了水军大都督任约,再加上……王顗看了一眼南平嗣王萧恪,暗想,再加上这个郢州刺史,算算是齐刷刷地折断了侯景的臂膀?若太保宋子仙不算左膀或右臂,那个水军大都督一定得算得上吧?如此说来,那郢州城岂不是如同掌中之物?

湘东王萧绎在万卷堂的正厅中的书案后面坐定,半盏茶刚喝进口中,就听得木车轱辘吱扭吱扭地由远及近缓缓而来,其声调尖锐刺耳,异常单调,如昏鸦在林梢哑了嗓子嚎叫。王府长史胡僧祐正要开口命侍卫去给车轴涂些蓖麻籽油,就看见萧绎皱起两道细长的眉毛,对王顗吩咐道:“你去命令他们,妥妥地把任约抬进来,如何就弄个牛车拉进来?他也算得是本王的客人嘛,且是尊贵宾客,需尊敬有加,才是亲王体面。”

王顗忙带了两个侍卫跑步前去,湘东王府长史胡僧祐趁南平嗣王萧恪也跨出门槛之际,悄声道:“武陵兵结信州巴东郡,殿下须谨慎行事,最好在今夜子时,将密令发往建平郡,那边守军将士也好有个应对……”

巴东郡,即后世之白帝城。建平郡,即后世之巫山县。两城同临长江,相距不远,却分属二州。水运极捷,但攻守皆不易。

萧绎摆摆手,示意不要再说下去,又看看近在身旁的卫士,说:“静观其变,以静制动,也不失为上策,有侯景在郢州兴风作浪,我八弟萧世询如何傻到迎难而下?他哪里是敢于硬碰硬的人?遇有出师勤王之任,躲还来不及呢!还指望他冲锋打头阵?还怕他抢了头功?”

武陵王萧纪,字世询,梁武帝第八子,益州刺史。所辖地盘,乃后世之四川、重庆、贵州三地,及湖南湖北部分地区。益州可谓地广人稀,但又物产丰富,牛马稻菽丝帛金银盐铁桐油漆甲应有尽有。近十年,朝中所需御马、战骑皆由益州贡奉。萧绎一想到益州刺史萧纪,心中自是难安。这一刻,脸上神色略有些不在自。

“殿下所言极是。”胡僧祐小声地说完,低头侍立在萧绎的书案旁,心中自是愤意难平。武陵王萧纪悄没声地集结起三万水军,屯在巴东郡城外,你湘东王都督荆湘雍郢岐绥信七州诸军事,按理说不该对其有所节制么?那巴东郡属信州刺史管辖,如何能让他屯兵城外?萧纪三万水军若沿大江顺水而东,大将军王僧辩在郢州城下岂不是腹背受敌?若亡了王僧辩所率三万失马,无疑于断了荆州手足……

王顗大步流星地来到万卷堂正厅门外的台阶下,转身对众人道:“诸位暂且止步,我去通禀一声。”南平嗣王萧恪本来站在廊檐下的台阶上,见了王顗身后由两个军士护卫着的任约,竟然慌得迈下了台阶,对着任约躬身行礼,道:“大都督……”庄瑞霖就忍不住,道:“颠倒啦,搞颠倒啦!你可是糊涂了么?”任约也忙说道:“萧刺史果然是颠倒得很哪!你是王侯,我是归降逆贼,你如何向我行礼?”

长史胡僧祐来至万卷堂门槛外,道:“王僧辩大将军帐中刺奸曹参军庄瑞霖进见大王殿下。余众人等,随时听候。”庄瑞霖赶紧收敛了笑容,看了看任约,抬腿跨过门槛,踮着脚尖往里走。

万卷堂正厅内极空旷,只有萧绎一个人端坐于宽大书案后面。相隔着三五丈远,萧绎笑道:“你是今日里我所见最最欢喜之人,军中志士若有一半如你这般,何愁国贼不灭?何愁宗庙社稷危在旦夕之间?”说着,萧绎的神色又严肃起来,道:“三军将士在阵前杀敌,我萧世诚在此坐享其成,毫无尺寸之功,将来如何面对圣上?”

庄瑞霖一时无语,只得跪地磕头不止,且在转瞬之间就后悔了,大将军如何不派别人来办这个狗差事?论说话,我在湘东王面前几近于白痴,他的话,我哪里接得住?天知道哪一句不妥当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萧绎略有停顿,又说:“你几个一路风尘,着实辛苦,暂且速速回家中与耶娘相见,住两宿,后一日酉时初刻自远安门启程,我另有安排。”

啊?庄瑞霖愣了一下,暗想,另有安排?也扭转得太过于疾速些了吧?这就是说,我可以磕头谢恩之后离开这里回家啦?

见庄瑞霖愣在那里,萧绎又忙道:“我已派胡僧祐去办赏赐薄礼,除任约之外,每人一份,略表我萧世诚代圣上答谢众将士一心为国之志。且去吧,代我转达谢意,王靖边,彭安城,还有其它尚未一一具名之人,你且代我行事。话到,礼到,诚心就好。”

湘东王像是防着此刻正侍立在门槛外面之众人,说话时声音极低。郢州刺史萧恪站在最靠近门槛之处,探头探脑地想迈步进来,又因为湘东王萧绎丝毫没有让他进来旁听之意,只好老老实实地立在那里,一眼瞥见望雍门的城门军候段巍,先是惊诧,继而是欣喜,这说明郢州城攻防之战并不激烈,算是握手言和了吧。萧恪本想过问两句郢州时局,又见萧绎神色时而黯淡时而兴奋,怕若得他不爽快,只好作罢。

庄瑞霖最怕面见湘东王,为何?因为此人说话与众人大不同,言辞晦涩,引经据典,难以听懂,且其性情喜怒无常。一言不和虽非立即翻脸,却是怀恨在心,秋后算账。萧绎见庄瑞霖如鸡啄米般频频地磕头谢恩,大有即将告辞之意,又忙问:“依你之见,这任约,该杀?还该留?”

“殿下……”庄瑞霖仍然是赶紧磕头。萧绎笑道:“何必多礼至此?”说罢,上前扶起庄瑞霖,道:“我萧世诚固然不擅长弓马刀枪,论刺探敌情潜伏偷袭,在你面前更是甘拜下风,可是也懂得圣人之理,有德于我,必厚报之,有怨于我,必伺机歼灭之,这叫什么?穷困不能辱身,非人也,富贵不能快意,非贤也,这道理,也不高深,若你看过汉书史记,自是不以为然。”

庄瑞霖满头大汗,此乃一个人过度紧张之后又瞬间放松之必然恶果。湘东王萧绎上前扶起庄瑞霖,道:“你在萧方矩府中任兵曹参军时,即让人觉得聪明机警不同寻常之人,如今经历了郢州攻城之战,你当知晓如何在众人面前做得表率,那个宋子仙嘛,以我萧成诚之见,处置得恰如其分,若是他两个同时来至这万卷堂,你说说,我如何驾驭得了?”

“啊,是,大王圣明,我也不过是仰仗了大将军麾下众人之才智,先拿住了宋子仙,又捉了任行俭。”庄瑞霖着急加害怕,恨不得此时一头载倒在地,若不然,这样的谈话要扯到几时呢?湘东王摆摆手,说:“你们众人在前线之表现,南平嗣王到江陵这几日,已跟我说得极详细,大将军每日准时转送的战报也令我身临其境一般,哈哈,今日见到你们,我极欣慰。”

庄瑞霖正愁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听得任约在门外吼道:“萧世诚,快快派人砍了我的头,也好让老子死得痛快些!我憋了一泡尿,自打进了你这湘东王府,一直就没找到个妥当之处,快把我憋死啦!干脆你一刀杀了我,莫让我活得这般猪狗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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