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太子萧大器一样,觉得被侯景耍了的,还有南平嗣王萧恪。这是读书人的通病,未必有动手杀人的本事,偏偏有暗地里分斤摆两的能耐。
侯景站在太子身边,略略靠后半尺,这是礼仪之道,但并不影响他说话的分量。头顶上飘着毛毛雨,太子身上还披了一件斗篷,侯景却是只穿了件锦袍,外面罩着软铠甲,顶着银盔,肩头淋湿了也全然不顾。他说:“荆州五万大军直抵城下,郢州城危在旦夕,圣上自是惶恐不安,连夜发来密旨,命我等谨而慎之,全力击贼,贻误军机大事者,大都督阵前即可斩首之以敬后人。”
东一榔头西一棒棰,瘸子说话就是这般任性,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从来无所顾忌,却从来都是走心的。萧大器心中不爽,双拳紧握,用力咽了咽口水,只是不敢转头看侯景。圣上惶恐不安?圣上连夜发来密诏?父皇会如此下诏么?七叔发兵攻郢州之用意,父皇如何理解?以父皇之睿智,焉能识不破这个瘸子的真面目?
侯景说:“我等行伍之人,驰身鞍马多年,如今膺圣上重托之击贼大任,可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哦,不是退,是亡!不进则亡!我等众将士岂有后退之路?”
头顶上方白光闪过之后传来闷闷地一声惊雷,众将士不敢动,萧恪仅前仰后合地活动了一下渐渐麻木的两脚,还“嗯”了一声,他觉得喉咙里痒,像是多了个什么东西。
不过,这一刻,侯景顾不上在意萧恪的反常之举,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把萧恪视为对手。一个骑不得马又耍不得刀枪的“王二代”,说白了就是个吃货饭桶加造粪废物。官居郢州刺史之位,衣狐裘坐熊皮,享尽荣华富贵,你有何德何能?你可有一丁点儿建言治世镇兵经武的本事?屁大的能耐没有一丝一毫,你萧恪在我面前,何谈对手?你也配做我的对手?一张嘴就是之乎者也仁义道德家国天下,其实并无独见之敏,不过是人云亦云,无关风月又无关痛痒。随便派一个侍卫双手合拢掐住脖子,就取了你的性命,与杀一只鸡狗有何异?
话题一转,侯景说:“诸位,可知道此刻,头顶上为何惊雷滚滚么?”
众将士相互左右看看,无人发声。侯景就笑了,说:“荆州刺史萧世诚,一言不合就发兵,且是发五万兵马,我还知道,此乃天意难违!他来攻郢州之前,刚刚攻克了湘州城!耗时大半年哪!天地良心,终于把自己的亲侄儿给干挺啦!嗯?虎狼之心!老话说,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
“唉!”萧恪终于忍不住,重重地一声叹息,虽然他知道消息真假难辨,却仍是伤心不已,皇祖之基业大梁之江山,终将土崩于这般宗室内斗。祸起萧墙之内,社稷危如朝露。只是,到底是谁在作孽?
“那个河东郡王萧誉,据我所知,少事行伍,娴于戎旅,手握强兵,且谋略过人,那湘州虽算不得险据冲要,倒也算得一方富庶之地!”侯景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他是想给郢州军中将士留一点思量的闲暇。
但是,众人麻木得如同帝王陵前石象生,只有太子萧大器转头看了他一眼,算是有所回应。侯景说:“湘州如今之时局,我看也不过三种可能,萧誉要么是被他七叔给砍了头,要么是跟萧世诚握手言和,狼狈为奸,共谋篡逆之痴心妄想,第三种可能么,差不多就是兵败之后侥幸潜逃或夜遁而出,随之隐入山林,梦想着卧薪尝胆几年,以图东山再起!”
这不是废话么?你费了半天口舌,湘州时局到底如何呢?河东郡王那般尊贵之人,一切皆有可能。萧大器看看侯景的长史周纯良,显得极无助。
大丞相府长史周纯良不愧是智通双全之人,他虚怀若谷,目视前方,神色自若,淡定得出奇。一切都像是提前合计好了,一切又像是浑然天成,仿佛他自是知道侯景还有更多的话要讲。
侯景说:“这说明,荆州刺史萧世诚兵力不俗,若不是兵力雄健,如何能杀得了河东王?若不是抵抗无果,河东王如何会屈服?我侯万景与诸位一样,亦是身经百战之人,当然知道屈服于某人之时,定是多方权衡而后为之。世上哪有轻易归降之人?”
此话,在南平嗣王萧恪听来,瞬间觉得侯景几近于神仙一般。他身残形丑,不像个读书人,却又为何将事情分析得头头是道?张口说话却又为何这般犹如庙堂之上?
然而,此话却也让太子萧大器听得浑身冰冷万念俱灰,我出身虽然高贵却无血性可言,若我能上马杀敌,何愁一个身形猥琐的瘸子?泱泱大梁之天下,如何就没有一个人能对付这个瘸子?全球qqz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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