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觉得意外,斥候行参军晁志川上前细看了陈曦一眼,怒斥道:“你是南平王的中兵校尉,好歹也算得砥柱中坚,又不是看不清前程的伍长什长,你就甘愿给瘸驴子卖命?”
陈曦哼了一声,翻着白眼不说话,想不出这个书生模样的人能讲出什么大道理。晁志川说:“我猜你的出身,若不是世家大族,断也不会是凡贱役夫出身,更非绳枢寒门之子,你犯傻到这一步,还有没有廉耻节操?”
哼哼!辱没人格么?陈曦反问:“你算老几?少跟老子穷酸!什么砥柱中坚?什么世家大族?”陈曦一边说一边挣扎,两个军士死死地摁住他,但他嘴里并不清闲,又道:“少跟老子扯什么廉耻节操的淡,我为当今圣上西讨逆贼,赴汤蹈火,师出有名,也有错么?大丞相辅佐圣上登基,我等有识之士自是效力当今圣上,嗯?你们算么子名堂?萧世诚的帮凶么?不怕诛三族么?”
大丞相主哪一个?王顸大老远听得满心里都是疑惑,捉了几个活口,如何就扯上了一个大丞相?何方神圣?
晁志川身边一个军士不容分说,上前猛抡了两巴掌,直打得陈曦眼冒金星,口鼻滴血。又一个军士上前接力,边打边骂道:“无耻走狗,舔上瘸驴的沟子就狗仗人势么?谁在你眼里都不算正经么?我等荆州大军才是正义之师!”王顸看见陈曦的嘴里吐着血沫子,应该很痛。
出乎预料,陈曦被打得住了口,瞪大了眼睛紧咬牙关,像是在反省。晁志川突然觉得军士们如此打人有失体统,忙抱拳施礼道:“莫怪我的弟兄们粗鲁嘛,你如此不知礼仪廉耻,嘴太贱嘛,活该掌嘴!嗯,你的主上是哪一个?也不知道站出来管教你一番?”
军士们住了手,陈曦吐净了口中血污之物,对晁志川喝道:“一群不知能活几日的谋逆国贼,你也配与我说话?兵凶战危之际,湘东王纵横左右,交构朋党,尔等为狗作伥,充荆州逆贼之帮凶,岂不是自投殒丧么?”
刺奸曹行参军庄瑞霖弃没突舰而登上岳阳舰,望见被反绑了双手的陈曦,又听得他如此嚣张,终是忍无可忍,喝斥道:“小弟无知,放肆太甚!越是连规矩都不懂!他乃是河东王萧誉府中的中兵校尉,如今是大将军帐中参军,细论起来,地位比你还高一级,如何鲁莽如白丁黔首一般?”
“哈哈,表兄你这是从哪里论得?”陈曦见了表兄庄瑞霖,如同见到救星,道:“我主上乃是南平嗣王,以大梁之宗法,嗣王低于亲王而高于郡王,圣祖之法还容得你我这些低贱之人更改么?我这个嗣王府的中兵校尉,不比他一个郡王府的校尉高一级?”
晁志川自是觉得十分意外,实在没想到此人竟与庄参军还有这一层亲戚在里面。庄瑞霖气得不行,手指着陈曦,喝道:“你真是无知者无畏,无知得可怜,他如今是大将军帐中参军,这点子军中规矩你也不懂?”
一听这个,陈曦不由得上下打量了晁志川一番,反问:“既然是河东郡王府中兵校尉,如何又到大将军帐中做参军?河东王门下的狗子,如何又蹿到了湘东王的阵营里?”追书看zhuishukan
庄瑞霖冷笑道:“如此说来,咱们弟兄也算不得外人,只是,你的主上南平王萧恪,早已阿附于侯景足下?哪里还有宗室之尊?你还有心思在这里说三道四?河东王与湘东大王之间,哪里有你言说的份儿?”
“我主乃是宗室至亲,倾身事躬,一心为当今圣上分忧,哪容你一个叛逆狗贼说三道四?”陈曦又像是突然想起了面前之人的身份,道:“既然你是河东王的中兵校尉,你不该以身殉主么?你的主上不是早就死了么?”
王顸听得心中猛一哆嗦,暗想,此人真是该死!庄瑞霖亦被吓得脸色大变,前军校尉邱钢极不耐烦,转身对王顸说:“如此无礼之人,又极顽固不化,还得给他点厉害,如若不然,他连湘东大王都不放在眼里,这还了得!”
庄瑞霖说:“弟兄们莫客气,先灌他些马尿,也好帮他清醒清醒,省得他满脑壳儿都是胡言乱语。河东王好好的,如何就死了?宗室诸王之间小恩小怨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也是你开口就胡吣的?”
吣者,猫狗呕吐,亦喻谩骂、胡说。
王顸一挥手,又两个军士上前,七手八脚地将陈曦摁倒在甲板上,果然就另有军士从底舱提来一桶秽物,那本是棹手们奋力前行之时坚守岗位便宜而为。陈曦的手脚皆被众人死死踩中,当胸也被踏上了两只脚,晁志川看看庄瑞霖,悄声问:“给他个机会不?”庄瑞霖摇头,紧接着就有人扒住了陈曦的嘴,他却仍是嘴硬,叫骂不止,提桶之人在犹豫灌还是不灌。庄瑞霖凑上前去,看了晁志川一眼,又对陈曦说道:“祸从口出的道理你不懂?咱都是行伍之人,赢得起,当然也得输得起,就算你的主上师出有名,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等弟兄,说得堂皇些,咱是各为其主,说得直白些,弟兄们也不过是想混碗饭吃,捎带着混个前程,何至于你这般忠心耿耿宁死不屈?你若是事到如今仍不服气,可就莫怨我不念手足之情!”
扒嘴的两个军士松了手,陈曦的嘴就灵活了起来,喝道:“要杀要剐随你的便!老子宁死不屈!你庄瑞霖有种,若是亲手砍下老子头,倒也成全老子青史留名!”
前军校尉原本是倒背了双手站在三丈之外的,听得这番言语,直接扒开众军士,伸手提过了木桶,说:“弟兄们,扶好了他的嘴,灌!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他嘴硬,还是弟兄的尿硬!”
王顸头一回见此阵势,又觉得过于残忍,本是同一阵营的弟兄,如何被逼迫出这样的非人手段?王顸伸手扯一扯庄瑞霖的铠甲,意在能够制止与缓和这般恶作剧。庄瑞霖说:“就凭他投靠了瘸子侯景,我等若是善待了这些失节之人,湘东大王那里咱都无脸面对!他这种毫无气节之人,这般对他都是客气!按说,该倒捆了双手投进江里去!”
陈曦被灌得失声嚎叫,仍在痛骂,倒是他手下那些被捆在一旁的军士,个个早已被吓得磕头求饶,其中一个道:“庄参军,你看到往日的情分上,庄参军饶命!庄参军,我认得你呀,咱们祖宅同在永昌里呀,你如今发达了,我还是个伍长,你得救我一命啊!”
庄瑞霖仔细看看那人,一时想不起姓名,忙说:“套近乎有用么?你如实招来,侯景那狗贼在哪条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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