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王府长史张驰心怀不安,一路小跑地踩着吊桥踏板来至净居舰上。传令军士在船室外三丈处停住脚步,又有两个身着软牛皮嵌镂铜甲的军士上前对张驰前后左右地搜身。这是侯景在江州城中,当着浔阳王殿下的面,向众人定下的规矩:行军在外,任何人等,无论皇亲国威,功勋贵胄,均不得带兵器靠近大王殿下。
长史张驰今年三十三岁,白净面皮,挺拔身材,走起路来自带风声。脚上的牛皮战靴踏在甲板上,笃笃笃地节奏起伏,听得众人精神为之一振。张驰跟随浔阳王萧大心已有十载,一片忠心,有礼有节,平日里又是推心置腹,无话不谈。自侯景入江州城之后,即一帮心腹之士将浔阳王护卫起来,张驰就知道这是变相囚禁,如同建康城中撤换了宫城侍卫,名谓确保圣上安危,实为挟制天子以控藩篱诸王。张驰时时提醒自己,若侯景在场,说话就得掂量掂量,误了自家性命不要紧,万万不可为浔阳殿下招来杀身之祸,惟有忍得一时之屈辱,方能等来东山再起之机会。甚至,他反而时时担心大王殿下一时冲动,惹恼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瘸腿畜生……
“长史快快请进,军情紧急,火烧他耶娘的眉毛,就等长史前来定夺啦!”侯景的独特嗓声自船室中传出时,张驰距离门槛尚有八尺远。大丞相府右长史周纯良迎到了门槛以里,说:“大王殿下遇到难解之事,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长史节下!”
节下,南梁时,将帅之间相互尊称用语。
论秩级,论军中威望,大丞相右长史远在亲王府长史之上。周纯良如此尊称,反而让张驰笃定了此中阴谋。
“周将军谬赞!”张驰抱拳施礼,并不多言,他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周纯良又道:“长史节下文武全才,大王殿下知人善任,此乃江州百姓之福,更是江山社稷之福哇!”张驰嘴角带笑,一脚跨进船室中,见浔阳王端坐在正位,心中略略有些放松,忙行了跪拜礼,萧大心急不可耐地问:“荆州那边,突然发来三万兵马,你可听说了?这二日,江上的时局有何变化?”
张驰摇头,心里却在想,这不是正好之事?有了荆州这三万兵马,不是正好助我等灭了这个瘸驴!
侯景眼中含笑,看张驰的眼神全是欣赏之情,但他不说话,他想看看这个精干的王府长史如何表态。
浔阳王萧大心顾不去制订侯景的心思,只是重重地叹气,说:“还有更要命的事,你看看这个!”
张驰伸手接了,仔细一看,笑了,说:“这安民告示,乃是湘州刺史府所颁,与殿下何干?与咱这江州,郢州,又有何干系?”
“唉唉!”萧大心着急得拍拍案几,道:“如今的湘州刺史,乃是我七叔任命的萧方矩,你再看看这个,他又任命萧方诸为郢州刺史!一州刺史,乃朝廷命官,岂能儿戏?哪是他萧世诚张口即来之事?”
侯景在微笑,周纯良反倒是一脸严肃。
“哦?”张驰佯装仔细看那安民告示与任命文书,眼睛却在瞥侯景与周纯良。前二日,侯景密令周纯良带人杀了安康郡王萧方诸,浔阳王萧大心自是被蒙在鼓里,一丁点消息都不知,但张驰有所耳闻,只是未曾亲眼见到,不敢轻率传言。
萧大心哭丧着脸,反问道:“那个徐文盛不是宁州刺史么?如何大老远地跑来助我七叔成此不义?”020读书020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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