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后,崇祯皇帝派出羽林卫以光速查抄了陈演、周延儒、陈新甲,还有被砍死那些大臣的家,将所抄银两全部抬到城墙之上,以振军心。
一队队羽林卫吃力的抬着上百箱银两,堆积在城头上,箱子倾倒,里面白花花的银子立时哗啦啦的流了出来,形成一座小银山。
城头的守军们猛然睁大眼睛,双眼直直的盯着那炫人眼目的色泽,就像盯着一丝不挂的大姑娘,不时传来喉咙滚动的声音。
这么多的银子,太诱人了!
守城太监王之心手拿圣旨,高声道:“陛下口谕,这些银两都是你们的,人人有份,国难当头,希望你们能奋勇杀敌,守住京师!”
所有士兵神情亢奋,大呼道:“誓死杀贼,守卫京师!”
“杀贼!”
“杀贼!”
军心大振,王之心满脸欣慰。
辰时中,闯军再次开始蚁附攻城,潮水般的闯军喊杀声震天,铺天盖地的涌向京师各处城墙,不时有云梯竖起。
箭矢如漫天飞蝗飞舞,流矢雨集,不断坠入城中,城上城下火铳声一阵接一阵。
由于城中弹药储存有限,城头的炮声渐渐稀疏,张世泽大吼道:“上金汁!”
烧沸的大铁锅中,混着砒霜的粪汁恶臭冲天,一个守军带着面罩,举着粪勺艰难的走过来,舀起粪汁,劈头盖脸就冲一架搭起的云梯下面倒去。
“啊!”
沸滚的粪汁倾泻而下,闪耀着金黄色的光芒,下面一阵惨绝人寰的嚎叫,一些准备登城的闯军被金汁淋个满身,沸滚的粪汁烫得他们全身皮肉吱吱作响。
靠前的一些闯军从云梯上摔在地上翻滚着,有几个更是捂着脸嚎叫着扑入旁边的护城河中。
张世泽连忙探头一看,又一大股的闯军来到城下,人数颇众,他吼道:“火油!万人敌!震天雷!全部准备!”
京师守军顽强,这一波闯军的攻势又不成,后方传来鸣金收兵声音,如蒙大赦,攻城闯军们争先恐后的撤退,无数双的大脚,从战友们的尸体上踏过
不过,仍然是暂退,不久,一声炮响后,又一波的饥兵攻势展开。
闯将刘宗敏言说八月初一进城,然而到了八月初六,五十万闯军一连强攻了六日,只打下了外城,依旧没有撼动内城防御。
防御京师的主力是神机营、神枢营、羽林卫等新军,加上其他营有些战斗力的也就四万人,然而经过几天的血战,守军减员的非常厉害。
各路援军中,山西总兵汪万年和密云总兵王廷臣,率数近万残兵在良乡袭扰闯军后阵,吴三桂也已经到达距离京师二百余里外的玉田,不过他的速度和乌龟没什么两样。
朝阳门,镇远侯顾肇迹刚杀退一波攻城的闯军,还没等他缓过一口劲,只听城中无数人往来疾驰,有人高呼道:“张部堂开门献城啦!”
顾肇迹虎躯一震,浑身寒毛炸起,他异常愤恨,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张缙彦!你这狗贼不得好死!”
无数闯军涌入东城,守城的明军惊溃,官兵悉鸟兽散,就连东直门那边的守军也纷纷扯下号服跑下城去。
连堂堂兵部尚书都投敌了,军心立时消散,跑路的跑路。
闯军纷纷登城,顾肇迹提着宝剑,嚎叫着冲在前面拼命砍杀,很快,他就陷入闯军重重包围中。
他身边的侯府护卫一个个的倒下,顾肇迹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出现了多道豁大的口子。
“受死!”
一名闯将手中握着长矛,脸上满是狰狞,大喝一声策马冲来,长矛瞬间破开他的盔甲,深深刺入他的体内。
顾肇迹口中血块大量涌出,踉跄后退,瞬间只觉浑身轻飘飘的,似乎整个身体都要飞起来。
浑身的力气被抽光,顾肇迹缓缓闭目,脑海中浮现出从小在京师和一群勋贵子弟们花天酒地的生活,直到这几日,他才真正体会到祖上建立功勋时的艰难。
西直门,尸体山积的城门处,一股股的闯兵士卒源源不断爬上城头捕杀英国公张世泽。
一处城门破,城中处处惊慌,守军更是无心战斗,纷纷扯下身上明军号服各自跑路。
张世泽犹持短刀巷战,他身边的亲卫越来越少,尽皆战死了。
英国公张世泽见大势已去,涌出热泪,在城墙上刻下一首绝命诗:“平生志气有天知,岂料今朝事已非,一死酬君千古烈,世人莫笑我为痴。”
他整理衣甲,对着紫禁城的方向拜了数拜,以剑自刎,城破殉国。
京师各门相继而陷,或守军自动打开,守卫德胜门的定国公徐允祯被密集的闯兵团团围住。
一队闯军老营呼啸而来,尖锐的破风呼啸声响起,几道沉重的长矛极速投来,刺穿了徐允祯的鎏金盔甲。
徐允祯闷哼几声,身体摇摇晃晃,勉强扶着城墙站稳,看着身上鲜血,一滴一滴的溅落,他仰天长望,发出最后的声音:“陛下,臣,负恩!”
紫禁城皇极殿,崇祯打算举行一次午朝。
御前太监韩三急急跑来奔告:“皇爷,内城失陷了,流贼快要打进皇城了!”
崇祯大急道:“怎么就失守了?朕的神机营呢和神枢营呢?羽林卫呢?守城的那些勋贵呢?”
韩三哭着答道:“户部尚书张缙彦开门献城,神枢营、羽林卫打光了,京营溃散了,英国公张世泽战死,定国公徐允祯战死,襄城伯李国桢带着神机营投降了!”
崇祯一下子瘫倒在御座上,金碧辉煌的皇极殿里,昨夜的血迹尚在,却再无一个大臣。
崇祯看着看着盘龙丹樨上流下的血迹,心中无限愤恨,昨夜他杀了一名内阁首辅、一名兵部尚书、一名大学士,还有一些六部大小官员。
本以为这些人头足以震慑群臣,认真做事共同做好京师的防御,然而张缙彦那狗东西还是背叛了自己!
朝钟敲响,更是无人响应,此时的崇祯真后悔没将他们杀的干干净净!
王承恩等几个太监都默默都站在身后,脸上仍有凄惶之色。
王承恩道:“皇爷,老奴选了几十个不要命的干儿子,您换身行头,老奴让他们护送您混出城外藏身民间。”
崇祯歇斯底里道:“朕绝不能苟活于民间,朕是天子怎能藏身民间?那种屈辱,那种寒酸,那种缩头缩脑,蝇营狗苟的日子,即便苟活民间,也是天大的屈辱!”
王承恩哭泣道:“皇爷,藏身民间只是一时,咱们慢慢南下,只要陛下前往南京,我大明正统依旧在啊!”
崇祯怅然道:“太子他在南京,便是正统,他要是能容得下朕,早就来救驾了,他没有!”
最后,他万念俱灰道:“朕不做丧家之犬,朕要与这紫禁城共存亡!”
王之心大步跑来,惊慌道:“皇爷,快走,贼兵已经杀入皇城了!”
“皇爷,快走吧!”众人连忙苦口相劝。
王德化道:“皇爷,您快从玄武门先行撤离,老奴带人前往午门挡住流贼为您殿后!”
他跑到殿外对周围的太监们道:“他奶奶的,是爷们的,就跟着咱家上!”
崇祯在王承恩和王之心的簇拥下,往紫禁城北门的玄武门而去,一路到达了万岁山。
没有了御辇和仪驾,崇祯第一次脚踏实地的检阅着即将不属于他的大地,从紫禁城的后宫再到万岁山,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却是他这一生中所走过的最艰难最漫长的路途。
万岁山上,他瞭望俯视着整座紫禁城,见城中烽火烛天,思绪万千。
路过寿皇亭,崇祯伫立不前,想起了八年前,太子朱慈烺让自己来此检阅东宫卫队时的场景。
那时,太子信誓旦旦的说要替自己这位皇帝分忧,有朝一日上阵杀敌,荡平天宇。
崇祯仿佛还听到五百东宫卫所在校场上大声呼喊着大明万胜
崇祯双眼迷离,喃喃道:“你比朕强”
此时他的心中没有怨恨,事实证明,很多事情都是自己的问题,可惜再无机会父子相坐而谈,说说心里话了。
崇祯在万岁山上信步而走,心情轻松了很多,他没有想要逃跑的想法,任凭王承恩几个太监苦口相劝,也无动于衷。
行至百步,忽然,他抬头看见一颗粗壮的老槐树,此树长的颇为奇特,树干弯曲的罕见。
崇祯自嘲一笑,自语道:“这就是太子所说的歪脖树吧,真是天意”
徘徊良久,他最终走了过去,解下身上袍带,又扯下衣襟,并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下遗诏:
“朕在位十有六年,历史上十七年,本书提前半年薄德匪躬,上邀天罪,致虏陷内地三次,逆贼直逼京师,诸臣误朕也,朕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以发覆面而死,任贼分裂朕尸,勿伤我百姓一人”。
王承恩连忙劝阻道:“皇爷,您这是要什么?”
王之心和韩三也是面带凄凉,含着泪哭着劝阻。
崇祯看向渐渐幽暗的天空,叹道:“夫国君死社稷,乃古今之正,朕志已定,尔等毋复多言。”
这时,有一队约十人的队伍匆匆飞奔于万岁山上,往老槐树这边急急赶来,内中之人皆身穿玄色劲装,皮肤古铜色,面露冷光。
忽然见几个陌生人直冲而来,崇祯与王承恩等人都是一惊,王之心喝道:“尔等是何人?是否是流贼!”
为首的年轻人扫了他们四人一眼,最后将目光锁定了披头散发的崇祯,他面无表情,冷然回道:“不是。”
对方不是流贼?王之心等人松了一口气,有些迟疑道:“那你们是谁?”
十名年轻人全都面无表情,不悲不喜,闭口不言。
为首之人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踱步过来,对崇祯说道:“陛下,请跟我们去南京!”
众人心头雪亮,这是太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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