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媛回来关了门,打了一盆热水送进卧室给岳父洗脚,顺便就在床边坐着,两人在里面聊着,门开着。
“爸,你不要害怕,没有那么可怕。甄阳他们科室有好多病人,人家老了七十岁都还在积极治疗,不放弃治疗的人都生活得好好的,没有哪个得病了就马上怎么样的。”
“我不跟你说,你喊甄阳过来,我跟他聊,你不专业。”
章媛一脸无奈走出卧室,手指示意我进去。
“爸,咋个了。”
“假如我真的是食道癌,我不照着你们医院的方法治,我还能活多长时间?”
“哎呀,爸爸,你不要一来就想到这个事嘛,就算是癌,这种是慢性病,不会一下子怎样的。得癌的人在短时间内过世,有许多致死的因素,不完全是癌的问题。”
“我也是有一点了解的,你们医院不是有什么五年生存率,三年生存率吗?我这种大概几年。”
“爸爸,心态放好,只是个普遍数据,具体看个体。癌症也要分级的,早期中期晚期,早期治愈率很大,中晚期病人通过保守治疗,控制好病情,也没有传说中的三年五年就怎样啊。”
“你不用安慰我啦,我阅历也不少,见过的认识得癌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没个好结果。我心态很好,你们放心,能活到哪天算哪天,我心里没有什么大波动,你们不要担心我自杀喝农药之类的,我不会那样。”
我顿时感觉无法阻止预言,感觉所学和掌握的治病经验都难以发挥效果。岳父继续道:
“你也不用解释那些治疗办法了,你们医院我是知道的,手术化疗放射疗,我说过了,我不想那么痛苦的活着。”
交流陷入僵局,躺在床上,章媛闭上眼睛,告诉我她跟妈妈通电话说的事情:
“我妈说,我爸在家的时候已经上山去找过地方了。”
“什么地方。”
“坟地。我爸偷偷的,出门请了个会看风水的人,给自己找块坟地。”
“是不是家里那边有这个习惯啊?”
“老一辈好像是有,但是是少数吧。可能知道自己活不长,有的人还会提前给自己准备棺材,想想我爸可能会走我就不知道怎么办?我妈怎么办,这么年轻就要守寡,我弟啥都还没成……”
此时此刻,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即便我是治疗癌症的医生,心情沉重,医生每天接诊各色病人,关心的只是病人症状与治疗方法,很难深入去转换病人或者家属那个角色的感受。原来要考虑的东西如此之多,平时自己虽然想到,但真的遇到自个家里,才清楚天真的可能会塌下来。
钱,疗效,谁来照顾病人,能报医保吗?能不报多少比例?能不能治好,花这个钱治这个效果(存活这点时间)是否值得?病人本身对治疗方法的误解和恐惧心理……
我平时很少失眠,今夜难眠。命运难测,身边的人会患什么病,能彼此陪伴多久?我听着爱人的呼吸,有一天她们可能也会离我而去,我在迷迷糊糊中入睡,在清醒哀伤状态里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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