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那“扛扛扛扛”的柴油机发动声,吴明学已然猜到,正是他爹和金子叔叔说起的拖拉机来了。
印象中,这个年代农村里很少有汽车,有一辆吉普就很炫酷了,诸如红旗、桑塔纳轿车只能在城里见到。
只见他爹兴冲冲跑了出去,再回来时,脸上堆满了笑容,兴奋地对他妈说:“来了,收树的拖拉机来了。”
他妈忙交代道:“那你快去把树清点一下。”
他辣姐毛遂自荐地说:“我去帮阿爸数。”
不料迎接辣姐的是他爹的喝道:“你就在房间里待着,别去添乱。”
然而他爹走后,他辣姐还是跟了出去。
吴明学猜想,既然拖拉机能开到家门口来,是不是说明他家就在镇中心呢?至少在某条街道边吧。
于是也基本可以断定,自己将以小镇青年的身份在这一世展开逆流激荡年华。
这会儿,从大门外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喧嚣声,显然是拖拉机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一部拖拉机就相当于一个活广告,机器轰鸣,就是震撼人心的广告语,估计金子叔叔和黑狗叔叔也会很快知道这个消息。
良久,突然听见他辣姐激动地说:“阿爸,你数错了,是八十八根。”
“怎么可能数错?”他爹诧异地问,“我都数了三遍了。”
他辣姐说:“你少数了一根,不信你回头看。”
他爹纳闷道:“还真是,楼梯上居然还放着一根。”
随即便听到他爹噔噔噔的下楼声,又一溜烟跑向大门口,他爹喊道:“彭老板,能装得下多少根?”
“多多益善,明天继续。”一个喇叭般响亮的声音回道。
“那好,我这里有八十八根。”他爹回道。
喇叭问:“你是准备一起卖,还是按粗细卖?”
“都有什么说法?”他爹问。
喇叭说:“一起卖就简单得多了,不管粗细,算你三块二一根。”
随即又听他补充道:“当然不能太细了,起码得有饭碗碗口粗。”
他爹笑道:“肯定的了,谁大老远跑一趟,扛一棵那么细的树?”
喇叭接着说:“要是按粗细卖,每根都跟你量下尺寸,按直径算价钱,这样就麻烦得多,几根子才这样算。”
估计他爹嫌麻烦,想也没想就说:“那我一起卖。”
喇叭说:“我也喜欢一起,又干脆,又不折什么钱。”
“好,那我就准备扛出来了。”他爹喜滋滋地说。
“成,都扛上来吧,”喇叭说,“先把你的装好。”
他爹听到这话,更是喜不自胜,连忙回身开始扛树。
随即房间外的过道上,便传来他爹沉重的脚步声,一铿铿,一锵锵,仿佛整个屋子都在震动。
他妈高兴地把他搂进怀里,把他当成个大人般说:“耀兴,快笑一个,你阿爸有钱了。”
吴明学当然听懂了这句话,但是始终笑不出来。
要论原因,吴明学还真有些说不清楚,可能是前一世货币升值,对于八十年代的几百块钱没什么概念吧。
也可能是他把不准他爹会将这些钱拿去干嘛?给他妈买缝纫机还是去打麻将?
又或者会去给他辣姐买身新衣裳?
当然,还有一种美好的期望,他爹会拿着这些钱做本钱开始走上经商之路。
对于期望越高,失望越大的道理,他当然是明白的。
所以他并没有任何高兴的表情流露,只当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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