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齿顺溜的男人问:“你还欠几多钱哦?怎么整天听你说还钱?”
“不多,”他爹说,“就只欠我三叔几十块钱了。”
“那可以给你老婆买台缝纫机啊,你老婆裁缝活不是好厉害的么?”口齿顺溜的男人建议道。
“有钱我是舍得买,还不就是……”他爹话说一半,忙引他们俩进了房间。
吴明学见得他们俩一人提着一大袋红糖,一人提着两罐罐头梨,算是送给他的礼物。
两位叔叔既然有心来看望他,想必是他爹的铁杆兄弟了,估计干什么事都会一起行动,不然怎么特意来叫他爹今晚去偷树?
他从他爹妈的对话中得知:口齿顺溜的叔叔叫张绪金,小名金子;而口齿的叔叔叫熊礼法,小名黑狗。
农村有个不成文的习俗,把小名取得越贱,越容易养活。
也许是这句话灵验了,黑狗叔叔明显比金子叔叔和他爹壮实些,人高马大,留着一脸络腮胡。
金子叔叔则眉清目秀,除了眼睛比他爹小一些,跟他爹的长相难分伯仲。
这会儿,男人大多是口渴了才喝水,喝茶纯属客套话,因为根本没这个条件,而对于香烟却是难以拒绝。
当然,这时的社会还没有二手烟的说法,也没有婴儿房不能吸烟的意识,他们仨就在卧室里边吸烟边聊。
起先是金子叔叔准备散发他带来的大前门,但是他爹仗义地从抽屉里取出一包红梅烟来,给金子叔叔和黑狗叔叔一人一根,介绍说:“这个烟好,带过滤嘴的。”
金子叔叔把烟凑到鼻孔闻了闻:“嗯,好烟果然不一样。”
他爹笑道:“你还能闻得出烟的品质?”
没等金子叔叔回答,黑狗叔叔激动地说:“红梅算什么,什么时候我给两位老兄带包红塔山尝尝。”
说来也奇怪,黑狗叔叔这句话居然没带结巴的,难道是因为吹牛让他骤然顺了气?
吴明学想着,这年代的男人真容易满足,能有根过滤嘴的香烟抽着就很开心了,而想买的车也不过是辆自行车罢了。
不比得前一世,票子、房子、车子、妻子、孩子……什么都攀比,真是累死个人。
只能说,经济发展了,人民富裕了,很多东西都改变了,很多人已经忘记初心了。
没容他多加凝思,又说听得金子叔叔取笑道:“你少吹点牛,小心烂了牙口。”
他爹也附和道:“红塔山不是我们能抽得起的。”
黑狗叔叔转而问:“那……那你这……红……红梅是……从哪里来的?”
他爹一五一十地说:“我三叔年前送了我一条,一直舍不得抽,兄弟伙来了,自然要拿最好的来奉客。”
“你三叔是有钱。”金子叔叔感慨道。
他爹悻悻地说:“他有钱是他的事,我三兄弟都没托到福。”
黑狗叔叔笑呵呵地说:“俗……俗话说,丈……丈夫有,隔……隔只手,更……更何况……是叔……叔侄。”
金子叔叔说:“是啊,像我们这种穷苦人家,还是首先要想到靠自己。”
他爹深有感触地说:“是哦,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黑狗叔叔笑道:“我……我就……就不,我……我准备靠……靠老婆。”
金子叔叔取笑道:“你是在想你老婆会绣花,可以赚点零花钱呗?”
他爹点头道:“你老婆一手绣花活是确实好。”
黑狗叔叔又笑道:“不是……是这……这个啊!”
金子叔叔好奇地问:“不是这个,是什么?”
他有些懒得搭理黑狗叔叔的意思,蓦然转向吴明学他爹问:“想好没?今晚要是不落雨就进山。”
黑狗叔叔望了一眼吴明学他妈,笑嘻嘻地说:“兰香……香嫂啊,是……是不是要……要跟你打……打个报告……申……申请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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