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等徐芮知道的时候,姬家祖孙已经踏上北归之路,而姬修齐也是等回到上都,才知道祖父去徐家竟是说这件事。
但又有谁会在意两个小孩的看法呢?
是以在那之后,原本见面只是小打小闹的徐芮和姬修齐,往后再遇到,就彻底水火不容了。
也不知姬家老爷子是怎么看出来的,居然说什么打是亲骂是爱,两个孩子打小就感情好,等日后成亲过日子就更有意思了,姬家老太太跟姬修齐父母更是点头应和。
到最后,姬家上下只有姬修齐一人觉得祖父乱点鸳鸯谱,兀自气闷。
而这边徐芮也是,在她看来,女子也可自成功业,并不一定要相夫教子被困后宅,尤其是姬家这样的大户,若她真的嫁进去,徐记家业被三房所占,到时候万一自己在姬家受了委屈,以三老爷的性子,还不知道会不会给自己撑腰。
于是思来想去,徐芮便对三老爷徐横心生不满起来。
尤其是这几年,徐芮年纪渐长,三老爷这种急切的心思更甚,不止一次在徐直面前谈及徐芮的婚事。
徐直自然看得明白,但他也知道,姬家的婚事十有八九推不掉,到时候徐芮成为人妇,不能再似如今有他惯着可以任性抛头露面,那时候徐家的生意只怕还得落在三弟的儿子徐陵手中。
那时候,女儿还是得靠着娘家来撑腰。
所以纵然心有不满,他也只是对徐横这般心急模样敲打几番,不至于真的做到什么过分的程度,而且也有意的去锻炼徐陵,让他开始试着打理徐记的生意。
能教导的时候,也尽可能将徐陵往正路上引,不让他去学自家老爹那习性,譬如这次让徐陵来百花阁帮忙,就是徐直给徐陵的一个机会。
当爹的只盼着自己种下好因,来日能给女儿结个好果。
但越是这般下来,觉察到父亲对三房态度的徐芮便越发抵触。
以前还只是讨厌徐横,到最后连带着一起长大的徐陵也讨厌上了。
所以方才对着徐陵,她才那般不假辞色。
徐陵嗅觉异于常人的灵敏,又极其喜欢调香,所以以前徐芮经常给他讲授一些自己知道的东西,就连徐直因宠爱教给她的,本来只有徐记家主才可学习的不传之秘,也多多少少透露了一些给徐陵。
但是后来有了三老爷的事情之后,莫说主动给徐陵教这些,就连百花阁徐芮都不让徐陵再来,更有当初三老爷请求徐直让自己的儿子也拜在明月楼门下的时候,也是徐芮哭着闹着不让自己的师父明月楼答应。
但徐陵又的的确确喜欢调香之道,徐横也迫不及待想找到厉害的调香师来教儿子。可但凡有些能耐的,都在三大脂粉行里,哪里还能寻到好的?所以每每见到厉害的调香师,求知若渴的徐陵便控制不住自己的膝盖要拜师学艺。
最后还是徐芮实在看不下去,让百花阁中有多年经验的老师傅去教徐陵,惹得徐陵感激涕零,在她面前比兔子还乖。
不过天歌一想到方才徐陵以为她是贼人,当即提醒徐芮小心并上前主动将徐芮拉开的场景,便觉得徐陵对徐芮是真的关心,这个少年好似并不若他的父亲徐横那般,眼中只有利益。
许是如此,徐芮虽嘴上说着不喜欢徐陵,才会在严厉的辞色之下又默默关怀吧?
天歌叹了一口气,想起远在青城的赵禾嘉。
当初禾嘉初回青城的时候,自己待他不也如此?
但相处下来,她才发现那个孩子跟赵家人截然不同。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靠的可不就是以心换心?这种事情,旁人是无法干涉其中的。
所以和徐陵之间的关系,她相信徐芮自己心中有数。
以前,天歌觉得自己与徐芮很像,同样的命途坎坷,同样的运道不公,而且上一世两人共度的漫长时光,也让她们彼此影响,透过对方看到另一个自己。
可如今天歌明白,眼前的徐芮,跟上一世的徐芮,跟这一世的她都是截然不同的。
面前的少女,纵然早慧又沉稳,但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还有着小女儿的情绪,也会发泄自己的不满。
而她的身后,更有人宠着她爱着她不断庇护着她。
眼前的徐芮,是骄傲且幸福的。
她心有羡慕,却更想做那护着徐芮人之一。
上一世徐芮为她殒命,那这一世,就让她守护她的这份幸福,守护着她身后的徐家,不再让这些美好都如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看着面前的少女轻轻打了个哈欠,天歌站起身来,面上含笑:
“晚上折腾了这么久,早点歇着吧。明日应当还有不少事等着呢。”
徐芮闻言点了点头,“你也是。”
罢了,转身迈步入屋。
明月高悬,倾斜下一地银辉,院中的少年又一次翻墙而出
墙翻得多了,好像会上瘾。
……
……
第二日一早,看角门的张婆子正在给花圃里的花浇水,便见有一人匆匆而来。
走近了一看,竟是昨儿个刚见过的白芷。
张婆子当即一脸热络,将手中的瓢扔进桶中,在裙摆上抹了抹手凑上前来,“哎呦,白芷姑娘,我还说等下浇完花折些蔷薇给你送去呢!昨儿个你走得急,连花都忘记了,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蔫儿了,也没法再送。”
待说完这话,张婆子看到白芷的脸,不由“嗷哟”一声,“这是昨儿个晚上没有睡好?怎得眼下都青了一片。”
说着她的目光又被白芷正挠着的手腕吸引,结果又是一阵惊呼,“呀,这是给什么东西咬了吗?怎得生了这么多红斑?”
白芷勉强扯扯嘴角,这话简直戳在她心上。
莫说是张婆子,就是她早上起来洗脸照镜子,也被自己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饶是扑了厚厚的一层粉,依旧盖不住眼底青黑,手上的红斑更是又痛又痒,一挠起来不痒了,却又痛的不行,就连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不管怎样,最重要的,还是先将那方子送出去才是。
“多谢嬷嬷关心,许是夏天到了,蚊虫也出来乱窜,晚上窗户没关严实,我睡的地方又靠窗,这才没了安稳。这不,我今儿个早早来您这里,就是想着讨些花回去助眠,再寻些薄荷艾叶之类的东西驱一驱,好别再这般遭罪了。”
听着白芷的话,张婆子当即显出热心肠。
“那你等等,我去那边花房给你寻些,上次端午剩的艾叶还多着呢,薄荷也是新收的,你要多少都管够。花圃里我刚浇过水,里面还泥着,等会儿我回来给你折花,你在主子面前侍奉,就别进去了,免得污了鞋子不好看。”
看着张婆子小跑着远去的背影,白芷一步步走到墙边。
果如张婆子所说,花圃里已然淋了一层水,不管是地上还是花汁上,都是湿漉漉的。
但此刻的白芷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些?
咬了咬牙,她挠着手踏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