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虽是商户,但规矩却并不小,作为大小姐跟前的大丫头,红菡在府中地位不低。
更何况还是在如今由徐芮做主的百花阁中。
果然,一听红菡这话,那撞到她的女子登时慌了神,连忙赔着不是:
“红菡姐恕罪,花师们需要的花料不足了,方才我去库房看了下,以免不够用,因为等着跟我爹去汇报,一着急没怎么看路,谁知道不小心冲撞了您,实在是对不住。”
说着,那少女就势蹲下身来,开始帮红菡捡拾散落在地上的徐芮手稿。
“原来是含香啊!”
红菡听声不由抬头,一眼便认出了对面的圆脸少女。
原先的不满与抱怨一扫而空,红菡一边捡着地上的东西,一边不解道:
“库房那边不是有邹叔他们看这么,难道他们偷懒了?居然还要你去盯着。”
言语间,已经有几分愤愤不平。
含香闻声,当即摇头摆手解释。
“不是不是,是我爹正在准备咱们秋品的花材,正好问我花师们如今的花材可还够用,若是不够的话,他这次就一并购回来,我想着不是什么大事,邹叔他们又忙着,花师的花材也是我这边在负责,所以便自己主动去库房了看了下。”
说话间,红菡已经眼疾手快的将地上的手稿捡了起来,还剩下含香脚下的一页。
“红菡姐,我帮你捡。”
含香连忙蹲身拿起脚下的一页,目光在上扫过之后,若无其事的递给红菡。
红菡没有留意,笑着接过那页,然后将手中的手稿仔细卷起来包好,好意提醒。
“既如此,你还是快去跟你爹说说情况,如今夏品已上,秋品马上也要大量制作,若是耽搁了你爹的采买,影响了咱们上新,那可是大事。你快去吧!”
含香圆脸绽笑,甜甜的哎了一声,目光落在红菡手中的手稿上一瞬,便迅速移开,然后转身跑开了去。
看着含香离去的背影,红菡的目光敛了敛,没有再说什么,看着路径直往花阁去。
如果说百花阁的下人当中,有谁能跟红菡的地位一较高下,那毫无疑问就是方才的含香。
红菡是徐芮的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挑选出来给她做玩伴,并一路侍奉徐芮过来的,所以深得徐芮的信任。
在这百花阁中,红菡便是徐芮的代表,上上下下的人手见了红菡,个个都是尊敬非常。
哪怕是在徐家,同是主子身边的大丫头,徐三爷的儿子徐陵身边的杜鹃,见到红菡也得客客气气喊声“红菡姐”。
但红菡就算是再受徐芮信任,在徐家也是漂泊无依,一路从三等小丫头做上来,等到如今徐芮独当一面,才成为得力的大丫头。
而含香这样的家生子则不同,从刚进徐府,就有着爹娘帮扶,一开始就做着最清闲的事情,却又担着不小的位子。
就拿眼下来说,红菡是徐芮院里的管事丫头,只是掌管着徐芮屋里账本等一应事务,但含香却是百花阁里的二把手,握着徐记如今招来的百花阁里花师们的一应用度。
至于这一把手,也不是别人,而是他的父亲郑管事。
徐家大宅里别有管事,但因为百花阁是向来研制脂粉的地方,算得上是徐家重地,所以也单独设立管事,专门负责生意上花材等物的采买。
虽然与大宅里的管事所管事情不同,但地位却跟大宅管事别无二致。
是以方才红菡被含香撞到,就算是心中不满,却也无法发作,只能笑着消弭了此事。
花阁中,红菡将手稿放好,一边收拾阁中徐芮放乱的东西,一边等人将天歌的香方送来。
忽而,却听外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收拾完手上的东西,红菡不由推门向外看去。
谁曾想,正瞅见方才撞到的含香跟人正说着什么。
红菡没有多想,正准备进屋,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声音婉转如黄鹂。
“红菡姐!”
转过身来,红菡望着疾步向自己走来的含香,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托盘上,“含香?怎么了?”
含香面上带笑凑上前来,先是自顾踏门而入,然后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这才捧起上面的瓷碗递给红菡。
“呶,红菡姐,方才我去跟我爹说话的时候,正遇见我娘熬了酸梅汤,如今暑气上来,喝点这个解暑再好不过!我心里念着你,所以给你送一份过来。”
红菡看着面前清亮的酸梅汤,听着碗中冰块和瓷壁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终于明白了含香这话的意思。
因为郑管事在百花阁地位不凡,所以含香一家也住在百花阁中,那处小院里郑家可以自己搭锅灶,所以郑娘子经常自己做些吃食散给大家伙儿,使得百花阁中人人都夸郑家的好。
眼下含香这样,应是因为方才的事情,怕红菡心生芥蒂,在徐芮面前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所以主动示好。
能做到大丫头,红菡自不是那种嚼舌根的,也不是那些不知好歹端着架子的。
如今郑含香这样卖力的交好,她哪里会拒绝?
是以笑着接过冰镇酸梅汤,跟含香道了声谢之后,也不客气,便一下子喝了半碗。
“你娘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倒是造福了我们这些馋嘴的!”
红菡笑道,“这半碗下去,整个人都凉起来了!不过一会儿我还得出门跑一趟,实在不敢喝太多,不然半道上闹了肚子,回来怕是要被小姐说了。”
含香俏皮一笑,“红菡姐是小姐面前的红人,自然得保重好了身子,等到什么时候再想喝了,来我家中就好,咱们之间不是什么外人,不据那么多见外的俗礼。”
说完这话,含香似是想起什么,从怀中拿出一方折起来的纸片,好似才恍然想起。
“瞧我这记性,方才惊蛰园里,那位林花师差人来给姐姐送东西,路上见到我后,知我是来花阁这边,一时避暑躲懒便将这东西让我捎了过来,姐姐看看,可是你要的东西。”
红菡一听含香说的林花师,立刻猜到了怕是跟那香方有关。
她当即从含香手中接过方纸,拆将开来,只扫一眼,便连忙重新折叠起来。
含香看着她的动作不由笑了。
“什么东西让姐姐这样骇怕?莫不是我传了什么不该传的东西?”
“不过是需要准备的一些东西清单,哪里有什么不该传的?”
此刻红菡的面色不似先前笑意盈盈,虽说依旧是唇角微翘,但已经隐隐多了几分疏离。
“既然东西到了,我也该按小姐的吩咐给人送东西去了。”拿起旁边桌上的手稿,红菡看了一眼含香和她手边的酸梅汤。
“既如此,那我也得赶紧回去了,不然一会儿我娘找不到人,又要说我躲懒了。”含香吐了吐舌头,端起手中的托盘,已经率先出了花阁。
屋里,红菡看着含香的背影,面上的笑意一扫而空。
等到含香转了个弯,彻底不见了人,红菡深吸一口气,喃喃道。
“希望是我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