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内室响起薛谨之略微有些沙哑却威严的嗓音,颜菖蒲的心突地像是被蜂蛰了似的,火辣辣的疼,猛然间觉得薛谨之的心又与她远了许多,唇角不由扬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原来,在薛谨之的心目中,她与旁的妃子无异,皆不过是传宗接代罢了,怕是她那可怜的孩儿是要白白夭折了。
随着一阵悉索声的响起,垂着的帐幔被人掀开,内里步出一名唇红齿白的太监,颜菖蒲记得清楚,正是公孙蓉儿身旁的小柱子。
“夫人,皇上有请夫人进去说话。”
与寒竹的趾高气扬、气势凌人不同,小柱子毕竟在宫中摸爬滚打了多年,自然也就沉稳老练的多,面上的笑意恰到好处,说话语气更是客气又不失礼数,然颜菖蒲心下知道,似小柱子这般的人才是最难缠的,相信公孙蓉儿也定是将其视为心腹了,否则又怎会让他近身伺候呢?
浅笑颔首,静静的步入内室,少了纱帐的遮挡,公孙蓉儿憔悴的容颜一览无遗,颜菖蒲眸露心疼之色,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床旁,未语泪先流,哽咽道:
“姐姐,究竟发生何事了?”
欲言又止的瞧了眼惺惺作态的颜菖蒲,眸中闪过厌恶之色的公孙蓉儿将脸再度深埋进薛谨之的怀里,只是嘤嘤哭泣,不曾吐出只字片语。
“谨哥哥,蓉儿姐姐究竟怎么了?”
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颜菖蒲双眸雾气氤氲,小手紧紧的抓住薛谨之因绣有龙纹图案而显得有些粗糙的袖子,语音颤抖的问道。
闭了闭略微有些干涩的双眼,薛谨之眉宇间难掩疲惫之色,有力的大手轻抚着公孙蓉儿的不时抽搐的背脊,嗓音有些嘶哑道:
“子儿,你蓉儿姐姐的孩子没了。”
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颜菖蒲伸手便要往公孙蓉儿的腹部摸去,却被公孙蓉儿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住。
“皇上,皇上,你要给臣妾做主,给臣妾的孩儿做主啊!”
从小到大,公孙蓉儿给人的感觉总是文静贤淑,即便遇到天大的事情,也能沉着应对,似眼前这般疯狂,甚至可以说是歇斯底里之态,颜菖蒲还是初次见到,本以为自个心头会有报复的快感,却不料惆怅更多一些。
“蓉儿,别伤心了,朕自会给你个公道的。来人,继续将院内的奴才给朕一个个叫进来。”
神色阴鸷,眸中怒火狂盛的薛谨之一边出言安抚公孙蓉儿,一边朝外室冷喝道。
不知所措的颜菖蒲在薛谨之的示意下,坐到近旁的一把交椅上,双手交叉塞于袖中,暗自极力稳住狂乱的心跳。
瞧着薛谨之今日的架势,怕是要追究到底了。这也难怪,前些时候,她小产落了胎,而今皇后也没了孩子,若是再不整治,他定是怕这皇室会绝了子嗣,难以对历代先皇交代了。
就在颜菖蒲惴惴不安之际,小柱子怀里抱了个透明的器皿,自其眼前经过,虽是短暂一瞥,却也惊得她顿时面上失了血色。
只见器皿内盛着一些透明的液体,在液体的包裹中,是一具浑身血红,皮肤通透的婴儿,模样极其狰狞恐怖,显然是在死之前受了不少的罪。
后脊阵阵发寒的颜菖蒲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面上不动声色,心下情不自禁的念了几声佛号。
一个又一个的太监和宫女被传入房内,问过之后,无比吓得三魂失了七魄……
一个又一个的太监和宫女被传入房内,问过之后,无比吓得三魂失了七魄,出去之时,皆是手脚哆嗦,双目无神,怕是定要好几宿噩梦缠身了。
“许恒。”
听到小柱子喊许恒的名字,颜菖蒲的心顿时被提到了嗓子眼,拢于袖中的双手暗握成拳。
瞧着适才审讯的阵仗,依着许恒那胆小怕事的性子,怕是什么都会一股脑的往外说,毕竟,有时候身体上的折磨并不可怕,内心的恐惧才是足以毁天灭地的。
怎么办?怎么办?假如许恒当真招架不住,究竟该如何行事?
正思量着应对的法子,面色苍白、浑身哆嗦的许恒便颤巍巍的步入室内,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脸几乎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许公公,这椒房宫的布艺桃花可都是你准备的,适才管香料分配的公公已经说了,当日你去领取桃花粉时,可是远远超出了预计的……”
说话之际,小柱子慢步走近许恒,突然厉声喝道:
“说,究竟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宛如惊弓之鸟的许恒经他那么一吓,顿时瘫软在地,除了身子抖的越发厉害外,倒也不曾开口招认或者辩解什么。
“许公公,你抬起头来瞧瞧,这是什么?”
听得小柱子的语声突然变得柔和,许恒缓缓抬头去瞧,当看清小柱子手中捧的是什么东西时,其双眼因为极度惊恐而睁大到极限,情绪异常激动失控的叫嚷道:
“啊!不管我的事,真的不管我的事……”
慌乱间,视线扫过颜菖蒲的脸,然因心底惧怕,终究不敢多做停留,然他这一细小的举动却不曾逃过小柱子的眼睛。
正当小柱子欲乘胜追击,再逼问时,坐在椅子上的颜菖蒲忽然站起,双膝跪倒在地,面有不忍之色对薛谨之道:
“皇上,常言道,人死之后,入土为安。小皇子夭折已属不幸,而今受这般罪,您让蓉儿姐姐情何以堪,让小皇子如何安心上路啊?”
“子儿,你快些起来,地上凉。”
怀里拥着公孙蓉儿,薛谨之也不便起身相扶,只得出言道,然见她坚持跪地不起,轻叹一声,有些无奈道:
“朕知道你心地善良,瞧着这些奴才被这般折磨于心不忍,可若是今日查不出个究竟来,往后无论是皇后,还是你,若是再怀上子嗣,岂不要再受此等恶罪?”
垂首静默片刻,颜菖蒲再度抬头望向薛谨之时,眉目间流露着淡淡的凄凉伤感,当真是发自内心,语声则轻柔道:
“皇上,嫔妾这几日闲来无事,便经常去静妃姐姐那走动,听她说说佛理,获益良多,也知母子情缘,终究不能强求,该你是你的,便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哪怕费尽心思,也终究是留不住的。倒不如让夭折的皇子们安心上路,好再去寻个好去处。”
见颜菖蒲字字句句皆是情真意切,薛谨之不免有些动容,思索片刻,喟叹道:
“也罢。皇后,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朕答应你,会给你个交代的。”
听得薛谨之如是说,颜菖蒲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而埋首在薛谨之怀里的公孙蓉儿虽心有不甘,但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免的落得个不识大体的名声。
经薛谨之哄劝一番,情绪平复下来的公孙蓉儿安静的闭上双眸,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室内众人悄无声息的退到房外,薛谨之吩咐小柱子好生伺候着之后,便同颜菖蒲朝椒房宫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