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颜菖蒲无声哭泣,小公公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得颜菖蒲若有似无的声音响起:
“公公,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何会被抬走?”
踌躇片刻,小公公终究还是轻叹道:
“那姑娘原是来这取兰花的,却不巧和皇后身旁的宫女看上了同一盆。那姑娘也有意相让,偏就皇后身旁的宫女无论那姑娘看上那一盆,都有意争夺。那姑娘忍无可忍,终究还是怒了。无奈皇后身旁的宫女带的人多……”
之后的字句,颜菖蒲一个字也不曾听进去,心头怒火已然熊熊燃起,眸中更是迸射出噬人的光芒。
“公公,如何称呼?”
片刻的错愕过后,小公公如实回答道:
“许恒。”
“许公公,我曾听闻,有些花草是不能同一时间在房内侍弄的,否则对人的身体是有害的,是吗?”
许恒虽然久居暖房,但是对后宫的争斗多少也知一二,听得颜菖蒲如是说,当场脸色就变了变,旋即慌忙摇头摆手道:
“这位大姐,小的才疏学浅,真的不知什么花草相铺相成,什么花草相生相克。”
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满面惶恐的许恒,颜菖蒲语声似冰珠落玉盘般清脆冷冽道:
“许恒,你可识的这个?”
许恒朝颜菖蒲手中的令牌定睛一瞧,顿时吓得双腿发软,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道:
“奴才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夫人驾到,还望夫人饶恕奴才。”
“饶你也行,从今往后,你无需再在这暖房里待着,去笼香阁服侍便是。”
若是旁人听得颜菖蒲之言,定是喜上眉梢,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颜菖蒲眼下不得宠,跟着她也好过在暖房做苦力活来的轻松。
然许恒面有纠结之色,双眉紧蹙,显是不愿卷入后宫纷争。
颜菖蒲倒也不急着逼他下决定,只是用一双清冷的眸子静静的凝视着。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冷汗涔涔的许恒终究承受不住近乎令其窒息的无形压力,重重叹息之后,点头应允。
“很好,明日午时过后,你便去笼香阁。”
云淡风轻的说罢,不再理会脸色难看的许恒,颜菖蒲转身依着来时的路,急匆匆前行。
与夏蝉终究是主仆一场,说什么她也要做些什么,才不枉夏蝉跟了自己一场的情分。
回到笼香阁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黑的就好似有人在天空中泼了浓墨,压抑而又深沉。
一楼客厅内的纱灯都已点上,淡淡的烛光驱散了满室的漆黑,却也越发衬得室内孤寂一片。
已经习惯了有夏蝉随侍左右,而今冷不丁失去,颜菖蒲只觉得心中失落落的,好似心缺了一大块。
“金粉,金粉……”
不敢踏入空寂的客厅,怕那无尽的孤单会想海水般将自己吞噬,颜菖蒲只是站在门口,朝着偏房喊道,偏房内的金粉听得喊声,急匆匆跑出。
“姑娘……”
不待金粉行礼毕,颜菖蒲便神色焦急,语声急切道:
“你速速出宫,寻得银粉,一定要让她找到夏蝉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
因为心中存在着渺茫的希望,最后一个字终究没有吐出。
错愕之色闪过金粉的脸,片刻的呆愣的换来的是颜菖蒲越发急促的催声,不敢有所怠慢,金粉径自跑到博古架前,开了密道,便急匆匆出宫而去。
寒风骤起,拂过庭院内的花草树木,发出“呜呜”的声响,越发添加了几抹悲伤之意。
感觉四肢百骸像是浸泡在冰水里一般,颜菖蒲难以自控的双臂交叉抱肩,像是个迷路在森林深处的孩童般,无力的蹲在地上。
“唉!”
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在颜菖蒲的头顶毫无预兆的响起,眼角余光借着房内透出的烛光,看那高大的身影,便知是拓跋君豪。
颜菖蒲也不去理会,再度将脸埋首在双膝之间,不怎地,双肩越发抖得厉害,倒是嘤嘤发出哭声来。
“别哭了,你,你别哭了。”
从不曾安慰过人的拓跋君豪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颜菖蒲,一时手足无措,说话的嗓门不由大了几分,然却越发令颜菖蒲哭得厉害。
见颜菖蒲没有理会自己,拓跋君豪心下一急,长臂一伸,将其自地上硬生生拽起,拥入宽阔强健的怀抱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颜菖蒲一时忘了哭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着几丝震惊与错愕之色,静静的瞧着拓跋君豪刚毅的俊容,一股莫名的安全感瞬间溢满心扉,也令其再度嚎啕大哭。
无计可施的拓跋君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颜菖蒲的泪水糟蹋他的外袍,若是换做别的女子,怕是早被他甩飞了,然而面对颜菖蒲,不怎地,心底暖暖的,有种被依靠的幸福感。
情不自禁的、难以自控的,拓跋君豪双臂慢慢抬起,抱住颜菖蒲纤细的腰肢,大掌轻拍着她娇嫩的背脊,张嘴语声极度温柔道:
“别哭了,无论怎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无论怎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这样熟悉的话语,夏蝉曾经说过,公孙蓉儿曾经说过,季林曾经说过,然而如今,夏蝉死了,公孙蓉儿与她反目成仇,季林下落不明。
她不要再听这句话,不要。
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的猫,颜菖蒲面容痛苦的扭曲成团,用力推开拓跋君豪,跌跌撞撞的往后倒退,因为踩着了过长的裙摆,硬生生摔坐在地,受伤的手掌碰触到粗糙的地面,可谓是雪上加霜,越发疼的她身子剧烈颤抖,浑身被冷汗浸透。
察觉到颜菖蒲的异样,拓跋君豪近身上前,拾起她的双手,看清她手上触目惊心的伤势,一双虎目顿时睁的犹如铜铃般大,厉声喝问道:
“这些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上驾到。”
不待颜菖蒲说些什么,突兀的通报声逼得拓跋君豪不得不闪身隐入暗处,心中第一次有了不能与颜菖蒲并肩站在天空下的不甘与失落。
原本暗淡的庭院走廊上,点点灯光亮起,由远而近,很快便停在了离颜菖蒲两丈的地方。
灯光照映下,身着一袭明黄色长袍,头戴紫金冠的薛谨之面含笑意,缓缓行来,然而在他看颜菖蒲脸上还未干的泪水时,笑意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