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嘴五十。”
简单的四个字从丹春的口中说出,却隐约透着些许不忍。
“太后娘娘饶命,吟……臣妾知道错了,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
地上满是未收拾的玻璃碎片,颜菖蒲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最终只能半屈着身子,语声颤抖的求饶道。
“而今你怀有身孕,若是掌嘴,恐伤了你身子,皇上也会哀家这当母后的不近人情。可若是不罚你,若是别的嫔妃也纷纷效仿,岂不是乱了规矩。倒不如这样,哀家罚你在这些珠子上跪半个时辰,你觉得如何?”
拾起罗汉塌上一颗晶莹通透的珠子,似是赏玩一件上佳古董,太后微眯双眸,不紧不慢道。
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颜菖蒲心下冷哼。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已经贵为太后,李凤仙还是这般的假仁假义。
“多谢太后娘娘从轻发落。”
望着卑躬屈膝的颜菖蒲,心情舒畅的太后朝重重帐幔外的丹春喊道:
“丹春,进来。”
依着太后的吩咐,丹春将罗汉塌上的玻璃珠子全部摆在地上,然后再在上面铺上一块薄如蝉翼的布巾,便面无表情的退到了一旁。
“跪下吧,半个时辰后,才可以起来。”
听到太后的命令,颜菖蒲暗自咬紧牙关,屈膝往玻璃珠上跪。
因着玻璃珠表面圆滑,人跪在上面,很容易左右摇晃,若是一不小心,就会摔坐在地,颜菖蒲刚跪下,身子就不稳的晃了晃。
见状,太后面露温和笑意,却并未达眼底,好意提醒道:
“菖蒲,适才哀家不小心打碎了水烟盏,这满地都是玻璃碎片,你可千万要稳住了身子,若是一不小心摔倒了,被碎玻璃刺伤,那哀家可就罪过了。”
抬起水汪汪红彤彤的大眼睛,泫然欲泣的颜菖蒲嗫嚅着娇嫩的唇,小声道:
“太后娘娘,臣妾的膝盖好痛,真的好痛啊。”
“痛是为了让你更好的记住自己今日所犯的错,往后你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
她对任何人都可以心慈手软,唯独对颜菖蒲不行。
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真凭实据可以证明颜菖蒲与风夫人有关,但她的直觉告诉她,颜菖蒲的出现并非偶然。
举凡潜在的危机,她都会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绝对不能让危机波及到她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权势。
已然斜靠在罗汉塌上的太后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冷眼瞧着颜菖蒲吃痛的样子,语重心长道,俨然一副长辈之态。
“呜呜……”
豆大的汗珠很快布满颜菖蒲光洁的额头,膝盖上传来的闷闷钝钝的痛令她忍不住哭出声来。
“不许哭,要是再哭,哀家就再罚你多跪半个时辰。”
似是被吓到般,颜菖蒲慌忙用右手紧紧捂住小嘴,娇小的身子剧烈颤抖着,犹如风中的落叶,睁着一双充满恐惧的大眼睛,极力压抑着哭声。
一旁的丹春瞧着有些于心不忍,却终究没有出言求情。
“丹春,哀家累了,先睡会。你看着这丫头,千万别让她偷懒。”
吩咐完丹春,太后侧转身子,面朝内,背朝外,闭目休息,不一会,便响起了匀称的呼吸声。
见太后已然熟睡的丹春蹑手蹑脚行至颜菖蒲身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便蹲下身子,用手捡拾地面上的碎玻璃。
待得将离颜菖蒲最近的碎玻璃捡拾干净,丹春方挨近菖蒲,压低嗓音道:
“夫人,你若是当真难受,可以稍坐一会,太后小歇至少也要小半个时辰才能醒来。”
心下感动于丹春的好意,颜菖蒲摇了摇头,怯怯道
“谢谢丹春姑姑,菖蒲不疼。要是太后娘娘醒来,看到菖蒲没有跪着,一定会怪罪姑姑的。”
“唉,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伸手轻抚着颜菖蒲光滑如丝缎般的乌黑秀发,丹春不由轻叹,随即又道:
“夫人,希望你不要怪太后,她也是个苦命人,如今她有的,也就只剩太后这个头衔了。”
“我不怪太后娘娘,都怪菖蒲不懂事,惹太后娘娘生气了。”
嘴上乖巧,颜菖蒲心下却是冷笑连连。
她多少明白丹春的意思,一个女人要想成为太后,就要舍弃太多太多的东西,包括良知。
但李凤仙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对她干净杀绝。
毕竟前世的她,根本没有要与其抢夺皇后之位,也没有要抢走季林。
“恩。”
轻应一声,丹春不再多言,只是静默的陪着颜菖蒲。
随着时光的慢慢流逝,膝盖上闷闷钝钝的痛越发清晰强烈,直透心扉,颜菖蒲只觉得呼吸渐渐变得困难,到最后只能张大嘴,大口吸气,大口呼气,却依旧难以将胸中的沉闷感消去。
宛如溺水之人般,颜菖蒲拼命的想要呼吸到空气,灌入口鼻的却是森冷气流,娇嫩的小脸苍白如纸,嘴唇则变成了可怖的深紫色。
“夫人,你怎么了?”
察觉到颜菖蒲的异样,丹春慌忙出言问道。
“姑姑,我好难受,我……我透不过气来,我……”
右手紧紧的抓住胸口的衣服,已然坐倒在地的颜菖蒲痛苦的挣扎着娇小的身子,气若游丝,与不成句道。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你快醒醒,快醒醒,夫人快不行了。”
被丹春的大呼小叫所吵醒的太后正要呵斥几句,猛然见到倒在地上的颜菖蒲,顿时吓得打了个寒颤。
她只是想折磨颜菖蒲,并不想让她死在慈和宫。
“丹春,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御医。”
“哦,哦……”
丹春刚离开慈和宫不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在室外突兀的响起,随即一抹修长的身影飞奔进室内,掀开重重幔帐,直奔内室。
薛靖视线所及之处,只见颜菖蒲面色苍白的蜷缩在地,双目紧闭,发丝凌乱,模样甚是痛苦狼狈,而坐在罗汉塌上的太后则只是不知所措的看着。
微微蹙眉,薛靖于颜菖蒲身前蹲下,手指刚碰触到其裸露在袖外的皓腕,整只手就被她反手紧紧抓住。
宛如溺水之人抓到救命浮木般,颜菖蒲眼神有些迷离的望着薛靖,声音细如蚊呐道:
“救我,请你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