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温溪蒲湖如诗如画,一侬细语温蒲乡,是个好地方,要不了几年,怕是要在笙歌艳舞中忘却仇恨,从此虚度半生。身子不由的颤抖,腰封那枚玉佩牵绊作响,垂首间安然入了眼帘,日月同辉……母妃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手覆在其上紧紧的攥着,叮叮的清响骤停,他已下了决心,“父皇,还是北地吧,儿臣……可以离母妃近些。”
他转身出了殿堂,殿外桂香四溢,花满檐阶。
“成儿!”
他停下脚步,却是没有回头,他怕又见那满室的游尾雕龙。
“既然去了北地,就要信守承诺……”
原来至此……圣上早已忘了与母妃的情意,他又何必苦苦纠缠……
记忆的闸门打开,流进心田的便是无尽的痛苦,赵羽成回转身不愿再看,却见在旁枉然若失的颜菖蒲,微风轻抚,那绝美的容颜透着无尽的忧伤。
“在想什么?”
颜菖蒲被吓了一个激灵,双手在裙上婆娑着,“没什么……只是看着王爷如此,奴婢心里也有些郁结。”
听她这么说,心湖竟也泛起一丝涟漪,“菖蒲,替本王去做一件事如何。”
她倏地抬起头,赵羽成眼眸中的阴霾早已一扫而光……
回去的路上,赵羽成挑起车上的竹帘,外面一片喧嚣,临车越过两匹快马,是向王府的方向去了。
马蹄声急,原本一言未发的颜菖蒲也忍不住向外探去。
小杜子从帘帐外喊着话,“王爷,怕是明前茶到了。”
四邑地处极寒,所饮之茶皆是从外而来,这清明还未过,明前茶便已送来,均用雕刻精美的锡罐装好,快马加鞭昼夜不停的送往四邑。
“禀王爷,这茶刚炒好便送来了,路上用时十多天,现在饮用正是时候。”
掀开罐盖,清香散出,片片如一,碧绿青翠,果然是上等。他随手捻起两三片,“这上等的龙井还是要上等的水来冲泡啊。”
颜菖蒲站在一旁听着,却是想起那日假山后单薄的身影,没多想便脱口而出,“环主子那儿有从松针上采下的雪水。”
赵羽成抬眸,嘴角透着那丝笑意,“她是给了你什么好处?竟如此替她着想。”
颜菖蒲知道自己多言,窘得不知所以,他见状依旧笑面,起身把那锡罐递于颜菖蒲手中,“那本王就去那里坐坐好了。”
她听闻忙长舒一口……
即使暗道有灯火,颜菖蒲还是会不由的心悸,手中乌漆雕百果图的两层食盒略微有些沉,拖着扭伤的脚,也不知走了多久才重新回到地牢。
呼伦纪还是那副模样,她不愿与他说话,只从食盒中端出熬好的粥,听王爷说,呼伦纪很少吃东西,大多是暗卫把饭菜灌到他的嘴里的,所以原本魁梧的身材现在也消瘦的不成样子。
把盛满粥的瓷勺置于嘴边,他却是不张口,原来只觉得伺候王爷胆战心惊小心翼翼,颜菖蒲没想到他才是最难伺候的,“我不计前嫌的来服侍你,多少要吃一点吧。”
没有回应,甚至连拒绝都没有。
颜菖蒲知道他不过是想绝食而死,“到底有什么仇恨至于舍弃性命,若真死了,便连最后的念想都没了。”
颜菖蒲的话语与梦中女子的唉呼混在一起,又交织成多少不堪的画面。
呼伦纪闭上眼眸,面前是那薄暮渐启缕缕硝烟的场面,雾蒙蒙的原野上只剩下焚烧成灰迹的王旗,横七竖八的尸身下汇聚成一片血的汪洋。
着了洁白圣袍的女子端坐在一方青石之上,微晨中沐浴着一丝淡浅的华光,落雪萧瑟,只听空中弥散的天籁之音,百转千回低声浅吟,蒲美的曲调却撞破他冰冷的心,就那样落魄的奔向她,以至于丢弃手中沾满血污的剑柄。
近了,她如往常般微笑,洁白的衣襟上洒满血珠,开成一朵朵妖冶的花,留给他的却是最深情的眼眸。
王……要活下去,替我和未出世的锦报仇。
艾玛……
颜菖蒲见他眼角滑过的泪水,头一次见男人落泪,她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掏出袖中的丝帕为他擦干,手腕却被呼伦纪轻轻的扼住,她一惊却是不忍抽回,只任他攥着。
过了许久他都不愿放开,颜菖蒲的手腕有些发麻,“还是吃些东西吧,快点好起来,才能回到你想去的地方。”
他睁开眼眸,口唇有些干涩,“想去的地方……”
“对,回到关外去,回到你想去的地方。”
呼伦纪一脸的疑惑,“你怎知我在关外?……”
颜菖蒲惊愕,看来他的脑子也伤到了,“忘了吗?四邑城外的杨树林,若不是王爷,我早就被你掳去了。”
呼伦纪的眼神让人难以捉摸,一时黯淡一时闪烁,颜菖蒲只是吹着那碗还有些滚烫的粥,“你我两看相厌,还不如快点好起来,早早的都能解脱。”
“我要见赵羽成。”昏暗的眼眸透过一丝坚毅,皱起的眉中犹如山峦叠嶂。
“那先喝了这碗粥,我便去请王爷。”
“你个臭丫头!我要见赵羽成!”他又低声嘶吼着,拼尽了全力。
颜菖蒲不寒而栗,这样的男人是如此可怕,即使生命剩下最后一丝痕迹,也会带来震动天地的雷鸣。
地牢湿滑的石阶上,颜菖蒲依墙而立,王爷和那个男人已经谈了一个时辰,她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能静静的等待,直到听见叠叠的脚步声,她才提着衣襟走上前。
她欠身作揖,赵羽成许久不语,覆手立于牢门之外,气息异乎寻常的凝重,他只留下一句话,“好好服侍他。”
银紫的身影在黑暗中遁去,颜菖蒲侧头,微弱的烛光照在呼伦纪的面颊上,嘴角似在微微的抽搐,一双瞳孔赤的血红。到底王爷和他说了什么,无奈心头万般疑惑,也只能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