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羽成不知为何总喜欢看她受惊的模样,仿若隔世的一朵小花,从未见过浩瀚的天际,待慢慢的看清这个世间,却又是那般无措。
清灵灵的驭马声从身后传来,赵羽成侧身而望,那一白一黑两匹骏马疾驰,白马上殷红的影子为这单薄的冬日填上一笔明丽的颜色。他不由的弯起双眸,挺拔的身姿安于马上,那丝英气从眉宇而出便再也无法掩藏。
“王爷!”沈妍儿远远的便见赵羽成,心下不住的欣喜。
走近了才见沈元庆一脸的沉闷,赵羽成却是轻笑着与他搭话,“沈将军来迟了。”
沈元庆听闻,抱拳还礼,“还望王爷恕罪。”
那日晚宴后,他醉的不醒人事,待睁开朦胧的睡眼,才听沈妍儿说起他已经答应南王留下一起围猎,捶着疼痛欲裂的头,却依旧想不起是何时答应过此事,不觉有些懊恼,他怎在南王面前失了态,父亲还指望他查到呼伦纪的下落,此刻误了事不说,还耽误了回都的日程。
沈元庆一时的不悦很快淹没在人群的兴奋中,一车一车的木笼运来,整齐的安放在林前,冬日围猎本无那么多的飞禽走兽,多是府上豢养,再等围猎时放出。
沈妍儿驱马来到赵羽成的身边,不料却瞥见身后那怯怯诺诺的身子,只觉扫兴,语下不禁多了几分醋意,“王爷还真是离不了这侍女,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赵羽成没有搭话,回头看了一眼局促的颜菖蒲,依旧潜着那丝微笑,沈妍儿碰了壁,心又坠入了谷底,只要一提到这个小婢女,王爷便有意的避开不谈,她越发的心里不安……
未曾深想,便见赵羽成一个下落的手势,笼门打开,束缚已久的兽禽亟不可待的冲出,四肢短小却很凶悍的野猪,细腿轻盈的梅花鹿,还有背身凶猛的黑熊,一时间卷起尘土,向树林的深处而去,转眼便消失殆尽。
赵羽成一个眼神,身后的随侍便开口道,“一个时辰之内,若哪位大人猎得好物,王爷有重赏!”
人群中顿时炸开,赏不赏赐的居其次,他们许久没有上过战场,手脚早已按捺不住,这一时的爽快才更重要。号角而起,呜咽长鸣,却是最高昂的呐喊。
长鞭声声而下,马啸长嘶绝尘而去,安静的杨树林里顿时天翻地覆。沈妍儿看着众人远去,也已按捺不住,回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王爷,妍儿要去了。若是我猎到好物,可是要特别的赏赐!”
赵羽成胯下的马也已乱了脚步,“小姐想要什么特别的赏赐。”
“日月同辉!”
赵羽成心上一紧,俏丽的身子早已挥鞭而去,日月同辉……那是父皇赏赐给母妃的玉佩,世间倾城,绝古断今。
他覆手而望,远远的人影绰绰,依稀还有轰鸣马蹄声,他也是许久未拿弓提剑了,如此机会又岂能相让于他人。
他驱马来到颜菖蒲的身侧,解开狐毛大氅向她抛去,不偏不倚把她裹入氅内。她的脸已冻的通红,素白的双手有些青紫,赵羽成伸了伸臂膀活动着筋骨,“试着骑骑马,不要走远。”
马鞭落下几声清脆,只见飞扬的马尾镀上一层金色的炫光,颜菖蒲注视着赵羽成离去的方向许久,狐毛大氅上缎带蒲软,她不住的婆娑,这是王爷的贴身衣物,有他淡淡的体温,还有惯用的香料味,周身的寒冷渐渐消散,这温暖如此安全。
“蒲姐姐也去林子里走走吧,这马王爷轻易不让人骑的。”小杜子站在马下,看着那绝美的人,心下总是不由的亲近。
还未等她说话,马儿便向前而去,也不去追赶前方的人马,只是驮着她在林间缓行。
她还是第一次见杨树,在陌都总是植满粗壮的梧桐,一年四季均是那般繁茂青绿,光秃秃的树枝上偶尔可见硕大的鸟窝,黑白相间的喜鹊在树间飞跃,鸟鸣啾啾四起,虽然四邑没什么好景致,却也让人觉得清爽怡人。
她试着上手摸着马儿的脊背,马鬃如那宫绦细密软贴,随着步韵上下起伏,原本的局促渐渐平息,她直起了腰身在马上轻晃,她心下很满足,满足这每日能看到王爷的日子,还有这份怡然自得。
嘴角还挂着那丝惬意,抬眼间笑却僵在面上,背身立于马上的人不禁让颜菖蒲内心忐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有高高耸起垂落的发尾,青丝在风中纠缠,与大红的耳坠牵绊着,她蓦然转身,颜菖蒲直撞上那剪水秋瞳。
“我问你几件事情。”沈妍儿仰着头,看着天际的浮云,薄薄淡淡的一层,轻透明晰。她原本已跑出去很远,可心下总是隐隐的不甘,有些事,不弄清楚心里是不会舒坦的。
颜菖蒲不去看她,低头扶着马鞍,心怦怦的愈跳愈烈。这个沈家千金几次与她交谈都不怀好意。
如今,她又孤身一人。
“我听说,南王府上有了几位侍姬,还有一位封了妃,可有此事?”沈妍儿故作镇静,语下却是急促。
颜菖蒲这几日早已看出沈妍儿对王爷的情意,可没想到会如此炽烈,她还是恭敬的回答了,“属实。”
沈妍儿听闻,不禁策马临近,马沉重的呼吸声不由的掠过颜菖蒲的耳畔,“那妃子叫什么?模样怎样?王爷……常常要她侍寝么?”
颜菖蒲不由的抬起头,见沈妍儿眼眶有些微红,可她竟也铁了心不愿附和,“小姐不该打探王爷的秘事,恕奴婢难以相告。”
“你!……”自恃高贵的千金小姐丢了颜面,不觉红潮入面,“看在你是新进的,我便不与你计较,可你要清楚,我想知道的事谁都瞒不了。”
颜菖蒲不由的对上她的双眸,瞳中均映着对方清晰的眉目,颜菖蒲越发的不愿听命,“若是如此,还是小姐亲自去问王爷吧。”
宽大的狐皮大氅在皑雪中有些扎眼,沈妍儿心底的那份醋意顿起,堂堂的右仆射千金,竟然比不过最卑贱的奴才,耻辱上了心头便不住的颤抖,愤怒从脚底一直窜入天顶,她不由的抬起腿一脚踢在颜菖蒲身下的马肚上。
纵使再温顺的马也无法吃痛,不住立身嘶鸣。
“啊!……”颜菖蒲紧紧的抱着马脖,险些从上摔下。栗马乱了阵脚,一阵狂躁,从天而降的马鞭“啪啪”作响,颜菖蒲只觉一股冷风从耳边窜过,马已向前闪去。
看着一路上杂乱的马蹄印,沈妍儿的马鞭还垂在地上,她心头笼上一丝快感,不由也夹紧马蹬,向前追去。
颜菖蒲心下十分慌乱,她不知道要怎么做,只是拼命的搂着马脖,飞起的马鬃打在脸上生疼,可恐惧犹如撒开的网,快速的笼罩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