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菖蒲擦了擦手,转向园子里的私厨,炉火上那一锅瓷白的米粥弥散着枣香,一早就煨在火上,至此已是三个时辰,她盛一碗送给阿丝,可李钟并没有醒,还时常发热,阿丝一边掉泪,一边用温水擦拭他的身体,菖蒲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一旁绣了一半的并蒂红莲,眼中也是雾气连连,她不忍再看,退出门外。
馥郁的玫瑰苑,亦如往昔的平静,不过她渐渐有感,这平静背后宛如海底的礁石暗涌。能够进入玫瑰苑的每一个人他们,好像在做一件事,一件心照不宣,却又彼此默契的事。她不敢去问,她就是一个局外人,她听不懂暗语深眸中的字字玄机。
她只知道,地牢中的骨灰陶罐又多了五十,它们属于那夜闯入王府之人。
颜菖蒲每日打理好玫瑰苑,便披着清清月辉去服侍王爷上药,裂开的伤口已愈合,可疤痕狰狞的显在腹部,赵羽成的身上还有很多这样的伤口,或是箭伤,或是刀伤。原来,王爷吃了这么多苦,她用极轻蒲的手指为他涂抹药膏,可却是疼在心里。
赵羽成瞥见桌上精致的盅碗,“那是什么?”
颜菖蒲为他整理好衣衫,端过幻着炫光的琉璃盅,“王爷,这是红枣桂圆粥,奴婢见您受了伤,特意做了些。”
青花暗纹的汤匙潜在粥内,他不由的拾起,浓浓的枣香弥散在盅缘,他看着颜菖蒲,羞红的面颊仿佛缀了桃花,那是怀春少女才有的面色,她抿着双唇局促的不敢抬眼,赵羽成心下一沉,难道她……
他手上用力一掷,汤匙慢慢滑入粥底不见,清粥溅在颜菖蒲手背上,烫出红点,她努力握紧托盘,依旧不敢抬眼去看,到底……又做错了什么……
“拿走,不要处心积虑的讨好,本王最看不上这样的人。”
心顿时沉入谷底,王爷竟然这样想她,眼眶微红,“奴婢没有……”
“不要再踏进这个门槛半步,否则,直接充入官妓。”
官妓……原来自己的命就是这么下贱,她向后退了几步,便转过身跑开了,泪水四溢。
那盅碗静置在桌上,赵羽成听着细碎的脚步声渐远,心头也是一阵烦闷,晶莹的琉璃闪着亮光,好像还能照见她怯生生的眼神,那抑郁无法压制,顺手把盅碗推到在地,清脆的破裂声有些刺耳,碎片在地上打晃。
为什么一看到她便难以把持,总是烦躁不堪,明知道自己会控制不了,却还是把她接来,本想远远的注视着,可又鬼使神差的把她弄进了玫瑰苑。
他摇摇头不再去想,起身推开窗扉,月华初上,细风的清冷压制了他心头的一瞬彷徨,这一步,是否走错了。
可他不曾想,多年之后,只是她的背影便会勾起无尽的伤痛……
颜菖蒲一路哭着跑回玫瑰苑,幸好晚间没有人撞见,她蹲在玫瑰花丛旁,眼泪渐渐凝干。
花香浓烈,她看的出神,不由的上手抚摸着,如丝绸般的花瓣静静的舒展,层叠繁复,纵然是花海,纵然妖冶的开放,可走近了才发觉每一枝都是孤单的。它们在风中微微的颤抖,可又是那般坚韧。指尖骤然剧痛,她慌忙缩回,竟然忘记茎上有刺。猩红渗出,菖蒲放置唇边吮吸着,这痛让她清醒了。
她暗暗的骂自己,颜菖蒲,你不过是个奴才,一个苟活人世的奴才……
她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向卧寝走去。朦朦橘光笼上门缘,她推门而入,阿丝坐在床边,握着李钟的手,不住的婆娑,阿丝又是一天没有吃东西,身形也略显消瘦。
“阿丝姐,吃些东西吧,这里我守着。”
阿丝轻轻的摇摇头,目光聚在李钟的面颊,“我不饿,这几天辛苦了,你去歇息吧,晚上还要代我去值夜呢。”
不要再踏进这个门槛半步……
王爷的厉声斥责还在耳边回旋,她怎么可能再回去值夜,可看着阿丝深陷的眼眶一时难以开口,转身欲去私厨煨些饭菜给阿丝,却听到床上低声的呻吟。
“钟哥,钟哥!”阿丝的声音有些颤抖,语声中难遮住的兴奋。
颜菖蒲也赶忙来到床边,李钟缓缓的睁开双眼,手指微微的抽动,他环顾着四周,有些恍惚,侧过脸却是微微挂起嘴角,“阿丝……”
“是我,你终于醒了。”
阿丝转过身对着一旁的菖蒲,“快去请王爷来!”
菖蒲只“嗯”了一声便提裙跑去,王爷连日来只要一提起李钟,眉中紧蹙便无法释然,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只片刻,便站在了王爷的卧房外,她犹豫再三,还是抬起素手轻叩着门扉。
赵羽成依旧站在窗前,听得门声有些微怒,这是哪个奴婢,如此不懂规矩。他戒备心极重,身边的贴身侍女也就是阿丝一人,他不愿理会,可门声断断续续的传来。
“王爷,是奴婢。”
赵羽成一听,顿时来了气,这个臭丫头,他走到门前,哐当一声拉开门扇,却见门外的颜菖蒲打了个冷战,低垂着头。
“怎么又回来了,还得本王迎你?!”
颜菖蒲抿着双唇,抬起头,眸中带着几许怯意,“王爷……李大人醒了。”
赵羽成夺门而出,颜菖蒲却是怔在那里,门大敞,五彩的琉璃盅碎在地上,一滩瓷白的米粥,还缀着桂圆和红枣。
她心里一阵酸涩,双脚不由的跨进门里,拾起地上的托盘,一片一片的捡起,然后收拾干净……
赵羽成火速的来到玫瑰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微臣让王爷费心了。”李钟气丝微弱,原来那个身材魁梧的少将此刻已虚弱不堪。
赵羽成握上李钟的手,眼中满是愧疚,“莫要这么说,你要出了事,本王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能够为王爷效力,是李钟的福分。那道州刺史……”还未说完,便不住的咳,阿丝扶起他靠在松软的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