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的这支银钗送给你好了,另一支我回家送给姐姐。”
玉善微微一愣,随即唇角浮起万分欢喜的笑容,轻轻接过银钗,拿在手中仔细打量摩挲着,嘴里笑吟吟地说道:“好!等你及笄了,我拿着这银钗去找你!”
菖蒲有些奇怪,抬起小脸,长长的眼睫毛呼扇着,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要及笄呢?”
玉善看着她天真的小脸,温柔地笑了,扬了扬手中的银钗很是神秘地说道:“先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俊美脸颊上的笑意,清朗温和,温润如水,清晰地印刻在菖蒲少时纯净的心版上。
每每忆起,恰如春风,明似皓月,指引她纠错的生命,挺起她憔悴的脊梁,在她每个就要后退放弃的关头,送给她无尽的憧憬与期待……
人世辗转,毫无预期,她自己的那支银钗送给了玉善,而准备送给姐姐的那支却永远都没有送出去,因为在不久之后,所有的亲人都离开了她。
她和她们分开的时候,只是一次简单的离别,她从来没有想到,那次离别之后,她就永远也见不到他们了!她的生命中只剩下一句冰冷之极的话,不及黄泉,再无相见!
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菖蒲心里一阵绞痛,下意识的伸手到头上触摸那支永不离身的银钗。
手指触到发髻上,却是空落落的,这让菖蒲霍然一惊,难道在混乱挣扎中,将那支银钗弄丢了?老天,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以弄丢了?
她正待坐起身惶急的寻找,忽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桌边的男人也似是从怔然沉思中抬起头来,低声说道:“进来。”
一个身材高大,脸色黝黑的男人走进门来,浓眉大眼,脸颊上布满络腮胡子,一身玄色紧身衣,束腰短摆,显得身材更加壮实魁梧。
向着桌边人垂首恭敬地一礼,说道:“禀主人,已经全部清查完毕,山上弟兄们伤一百五十人,亡三十二人,俘虏敌方伤兵贰佰七十五人,其余尸体全都掩埋。”
桌边的男人淡淡应了一声,仿佛此时也是神思恍惚,并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与振奋。
玄衣大汉又说道:“俘虏的敌方伤兵中还有一个他们的头领,这些人究竟怎么处置,请主人定夺。”
听到头领两个字,菖蒲的心忽地一颤,瞬间脑际中又是惊惶又是安慰,难道是龙飞扬?龙飞扬受伤之后被他们抓住了?如果被抓住就证明他还活着啊!
菖蒲喜忧参半的心思还没有纠结出什么,就听见桌边的男人淡然说出一句话,“埋了。”语气毫无波澜,更无感情,仿佛吩咐吃饭出门一般平常平淡。
而这两个字听在菖蒲耳中,不亚于轰天惊雷!
这个被称作主人的人,怎么可以这样冷血狠毒?那贰佰七十五条生命就被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判处死刑?
玄衣大汉毫不迟疑地躬身应命,“是,主人!”
菖蒲再也忍不住,霍地坐起身来,叫道:“不可以!”
猛烈的起身令她的后颈剧痛起来,一阵头晕眼花袭来,菖蒲的身体忍不住晃了晃。
人影一闪,菖蒲再抬起眼睛的时候,就对视上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那深不可测的眼眸仿佛氤氲着雾气的寒潭,令人莫名地感到一股神秘与威压。
只是他此刻的表情是惊异与隐忍的,一贯深沉的眼里闪烁着晶亮的光芒,身体有些微微发抖,似是在隐忍着无法言说的激动,紧抿的唇角努力隐藏着惊涛骇浪的心思。
菖蒲被他的表情震撼住了,她的眼光仔细地扫过他脸上每一个毛孔,每一处细纹,她在熟悉与陌生间徘徊,她在曾经与现实间寻找,恍如梦境。
陌生的眼眸,凛冽的神色,鬓角上带着狰狞的伤疤,还有那眉宇间蕴含的狠厉干脆,生杀予夺的霸气,令她完全失望了。
如果说眉眼轮廓有些许的熟悉,也只是人世浩渺,大千世界,偶有相似罢了。
她心中的温婉少年绝对不会有如此狠厉冷漠的神色,不会有两个字埋葬上百人的毒煞,更不会有如此令人不齿的身份,土匪首领。
菖蒲在这一瞬间就否决了自己心中的想法,面前男人绝对不是她一直追寻,思念的人!
菖蒲已经从刚刚简单的对话中明白了过来,她从山洞的上方不慎摔落下来,砸到的这个男人是西山的土匪首领。因为她穿着的一身兵服,被他近身的护卫当做敌兵给打晕了。
菖蒲也搞不清楚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的巧事,她竟然会准确无误地砸到他身上。
而令她更搞不清楚的是,以她的身份,她现在应该在那贰佰七十五个俘虏之中,等待被埋葬,可是,为什么她会待在土匪首领的房间里面?
“你醒了?”低低的一声问询,自薄薄的唇角逸出,打断了菖蒲的神游天际,心思恍惚。
微一低头,菖蒲发现自己身上的兵士服已经没了踪影,只穿着里面白色的内衫。
那么,自己的女子身份是一定被这个土匪首领知道了的,他把她留在自己房间里面有什么目的?难道因为她的美貌,要对她不轨?
刚刚简单几句对话,她已经知道了他是冷血嗜杀的人,那么,在惹怒他之前,她要先拿回自己最关心的东西。
抬起眼眸,看着面前的男人,声音不高地问道:“我的银钗呢?我头上戴着的银钗到哪里去了?”
土匪首领微微一愣,随即深邃的眼眸内聚起再也无法掩饰的激动,他向前垮了一步,声音竟然有些颤抖,“你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银钗?”
他这个激动的表情令菖蒲有些不解,但嘴里还是说道:“是的,我要我的银钗。”
土匪首领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缓缓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件东西,送到菖蒲手里。
精巧别致,小巧玲珑,正是菖蒲往日不离身的那支银钗。
看见银钗完好无损,菖蒲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她把银钗重新插到发间,眼神戒备地对着土匪首领说道:“我要离开这里,放我走。”
土匪首领微微一滞,他没有想到菖蒲马上提出了要离开的话。
神色不动静静看了菖蒲片刻,深邃的眼眸中有那么多菖蒲无法看透弄懂的东西。末了,嘴里吐出淡淡的一句话,“我不会放你走的,你先把伤养好再说。”
菖蒲疑惑地看着土匪首领,终于没有忍住,问道:“我认识你吗?尽管我是身不由己来到这里,但我们的身份应该是敌对的吧?为什么要给我治伤?因为我是女人吗?”
土匪首领隐隐闪亮的眼光因为菖蒲的这番话再度变得灰蒙蒙,深邃无波。
沉默片刻,缓缓转过身去,嘴里飘出一句话,“我不喜欢问题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