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安望着他冷然的面容,还是如此俊朗卓然,英姿隽永,却又觉得蓦然变得那般的遥远那般的陌生。耳中嗡嗡的全是姐姐在牢中说的话“他从开始就在利用你你不害怕吗他对你的家人赶尽杀绝,完全不在乎你”
成婚的这一年来她已将心将爱都交与了他,她为他思念,为他欢喜,也为他忧心,他一眼含笑的静望就能让她心间塌软,他一声轻声的责备就能让她乱了方寸。而,他含笑深邃看向她的目光,他温柔有力握住她的手掌,也让她笃定他是爱着她的。
所以在沐府小心温顺的她,唯有在他面前任性妄为,只因着她觉得他是这世间唯一能让她依靠的人,她认定了他会懂她,护她,竭尽所能。
她依撑着这样的信念,逃避着心中的那些不安和疑虑,可实事却如此残忍,容不得她退却回避。这一桩桩猜测经由姐姐口中印证,没人知道她那一刻的万箭攒心,脏腑欲裂的痛。
可是她还是不甘心,还是像个傻瓜似的想要来亲自问他。
“端木彦,你在是成婚之前就已经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了吗?”沐安睁着清澈的瞳仁,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端木彦蹙着眉峰望向她,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冷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沐安痛极而笑,语声也因激动而颤抖:“我想说什么?端木彦,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利用我,从娶我之时就是”沐安忽然觉得说不下去,她想说是不是从娶她开始,到后来的让她戴上那条蝴蝶项链,再到带她回沐府,以及在恒王幽禁期间爽快的同意她去见姐姐,同意她去行宫见恒王,最后到离京时不动声色的将她留在王府,这些所有是不是都是他在利用她,是不是她只是他夺位的一枚棋子。
沐安蓦然转身背对着他,泪水再也不能止住,一滴接一滴涓涓而下,满口涩痛如刺在喉,半响,她才轻轻飘飘说出的一句:“我只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到底喜欢过我没有。”言毕,她不回头,也不等他的回答便快步向门外走去。
还未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一阵劲风,端木彦几步已行至她身后,蓦地从身后紧紧拥住了她。
“我的心里是谁,你真不知道?你真不懂?”他沉沉的声音,呼着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她颈畔,这般熟悉的温柔缠绵,这般熟悉的宽厚怀抱,此时为何却不再能打动她,不再能温暖她?为何反而心上生生的拉扯得疼痛?
泪水泅湿了衣襟,再溅落在她腰间环着的手背上,大滴大滴的似珍珠应声滑落,她任他抱着,并不挣扎,她贪恋却又害怕这个怀抱,神色间带着片刻的迷离,他心里有她吗?这一个月他不见她,任由她焦急忧心,却在把姐姐腹中的孩子除去之后,在大哥奄奄一息之际,在沐氏族人行刑十日之前,在他把一切都安排好,在堵住了她所有后路,回天乏力之时才让她去探监。他总是这般算计好一切,是不是连她对他的感情也是在他的计算之内?
她不知该如何去相信他,沐安满目悲凉的喃喃道:“我不懂,我也不知道,我总忍不住在想,我也是沐氏族人,我为何没受牵连还是你端木彦的太子妃,难道是因为我沐沐安的生母是孜国的公主,所以对太子殿下还有利用的价值?”
沐安的话语看似轻轻柔柔,却仿若一把无形的利剑猛刺入他的心间,骤然巨痛。霎时,他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抓住她的肩头狠狠扳过她,面对面的怒视着她,冷冷切齿道:“你太看高你的身份了,小小的孜国,何须本太子挂心。”他似一只被惹怒的巨兽,凶狠的瞪向她,全然不见了往日的从容淡定。
沐安眼角还挂着泪珠,唇边却牵出一丝凄凉的笑,看向他轻轻的道:“既然如此不足挂齿,毫无用处,殿下何不休了臣妾,以免臣妾这罪臣之女的身份有损太子威严,令殿下为难。”她左一声臣妾,右一声殿下,生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满口的疏离与隔阂。
端木彦顿时脸色铁青,目光似欲杀人的盯着她,半响,才朝门外怒声唤道:“来人,送太子妃回夏薇苑。”说罢,不再理沐安,拂袖转身朝一侧的内室走去。
沐安怔怔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片刻才默然的离开。
回到夏薇苑,之后的几日沐安都几乎不吃不喝,只是倦倦的躺在榻上,不理人,也不说话。这却把梅儿以及苑中服侍的宫人给急坏了,有时不忍看梅儿哭着请求,沐安不得以才勉强吃上几口,便再不肯多用了。
看着日益消瘦的沐安,梅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太子殿下也有几日不曾来过夏薇苑了,两人之间骤然冷淡,苑内的众人都只道太子妃是因为娘家沐氏获罪而受到了太子的冷落,才茶饭不思的,也不免为其忧心。
梅儿手中端着叫人熬好的鸡汁粳米粥,此时已温到刚刚好的热度,立在门前,梅儿蹙眉想着要如何劝着小姐吃下去,踌躇片刻,叹了一口气,收起了愁眉,梅儿才撩开门帘将粥端了进去。
多日不曾下床的沐安此时正倚靠在窗前,凝神远视着,素衣皎皎,乌发如云,仿若飘飘欲飞的仙子,唯有她深锁的眉头泄露她此刻沉沉的心事。
看到梅儿进来,沐安难得的朝她笑了笑,又看向她手中端着的翡色瓷碗说道:“今天又是弄的什么?给我端过来尝尝。”
这是沐安这几日来第一次笑,第一次主动要吃东西,梅儿不禁欣喜不已,忙将粥端到近前递给沐安:“这是鸡汁粳米粥,温中益气的,很适合小姐现在吃。”
沐安接过粥碗,舀起吃了几口,微微皱了皱眉,又继续一勺一勺的舀着将一碗吃了个干干净净。
梅儿惊讶的看着空空的粥碗,沐安却朝她浅浅一笑道:“这鸡粥有些腻人,下次给我做点山药粥吧。”说罢起身径直走到妆镜坐下,看着镜中的自己并未回头,轻轻问道:“太子殿下此时可在府中?”
“在”梅儿走到她身后看向镜中的沐安,观察着她的神色。
“嗯,梳头吧,我要去见殿下。”沐安颔首向身后的梅儿淡淡命道,神情不悲不喜。
梅儿忙唤来门外候着的宫人给太子妃准备更换的锦衣罗裙,自己则小心的掬起沐安身后披散的乌发,执起玉梳亲手为她梳妆。
沐安今日特意选了一件深红锦绣宫装,暗红的锦缎织金纹云,庄重华彩,衬着苍白的面上也有了几分嫣然之色。
梅儿默默跟在沐安身后,心中总莫名的惴惴不安,总觉得今日的小姐很有些不一样,不知她为何要去见太子,几次欲开口询问,最后还是缄默。
沐安行至亭宇楼前,立即有宫人迎出向她行礼,随后领着她行至书房前,再由其入内通禀。
片刻后,那名宫人出来面有难色的看向沐安道:“太子殿下此时正忙,请太子妃回苑等候。”
沐安闻言却并不恼,只是蓦然屈膝在门前跪下,目光定定的看向门帘处,向屋内的人语声清朗的道:“臣妾有要事求见太子殿下。”
屋内的人并未出声,沐安便一直端端的跪着,默默敛神,目光坚定的望着静静垂落的门帘。
见此情景,门外的两名宫人面面相觑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纷纷看向站在太子妃身后的梅儿。
梅儿也是一脸的焦急,可看着沐安坚定的神色又不敢上前劝阻。但想着小姐的身体,实不忍看她如此跪着,梅儿看了片刻,跺了跺脚,正准备上前去劝沐安,门帘却蓦然被人用力拂开,端木彦怒目立在门口看向跪在地上的沐安,随后冲着门前的其余人冷冷道:“都退下。”
宫人们莫不心头一凛,忙低头屏息退了下去。
梅儿看着怒气冲天的太子,担心着沐安,立在那不知该不该走,沐安却转过头来朝她微微一笑:“梅儿,你去园外等我。”梅儿蹙眉看了一眼小姐,也只好默然退下。
门前此时已清寂无声,唯剩下迎面相视着的二人,以及在廊前徐徐吹过的风声,沐安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他,抿唇不语。
片刻,端木彦终于冷着脸色一把拉起仍兀自跪在地上的沐安。早几天她才把他气得郁结,以她这倔强的小性子,会在几天之后主动来亭宇楼找他,只会是为了那一件事。因为不能答应她,所以他才不愿见她。可她却偏使性子跪在门前不走,他已经知道她这几日吃得极少,也担心她,拗不过只好出来。
“如果你是为沐家人求情,就休要再提,行刑的日子早已择定,不会更改了。”端木彦肃容冷声道。
沐安闻声一震,脸上血色全无,顿时眼神悲悲期期的看向端木彦亟亟的颤声道:“端木彦,当日我被幽禁在恒王府时,如果不是后来姐姐与大哥悄悄放了我,就算皇后派来的人也未必能及时救得了我。就算看在他们救过我的份上,就算是为了我,放了他们两人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