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此番前来只是为了你!”主动牵过我的手,纳吉雅兰轻柔地拍了拍,“回鹘的彰义可汗来侯府饮宴,看中了你的侍女,想让皇上赐婚…皇上让我问一问你的意见,你若答应,就同意准婚,你若不答应,就不同意准婚……”
彰义可汗看中的,居然是我的侍女,这多多少少让人有些意外。
见我对纳吉雅兰冷冷淡淡,景熙害怕误了大事,忙接过话茬,“臣斗胆请问吉妃娘娘一句,回鹘可汗看中的侍女是……”
“其实本宫也不知那位侍女的名讳,只听说是饮宴时陪侍的,一位身穿鹅黄裙衫的姑娘。”
身穿鹅黄裙衫?景熙一愣,遂将焦灼的目光转向我。
心想,事成;心不想,事也成…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昨日饮宴,秋霜身着淡绿罗裙,而我呢,换上了碧环的衣裳,一袭鹅黄裙衫――回鹘可汗看中的女子,就是我!
“彰义可汗怕是记错了吧!”拧眉思虑片刻,景熙开口笑叹,“昨天的饮宴,臣也在场,好像没见有人身穿鹅黄色。”说着,又故意询问起薛宝宜,“你说是不是啊?”
“是啊!”薛宝宜重重点头,附和道,“当时,妾身也在,一定是可汗记错了,根本就没有身穿鹅黄裙衫的侍女!”
“真是这样吗?”一脸奸诈的笑意,纳吉雅兰看了看我,又瞅了瞅景熙,“那本宫该如何回禀皇上呢?”
眯了星眸,与之对视,我冷笑一声,“你怎么回禀,是你的事,只要不添油加醋就好!”
“那只有将错处往长兴侯的头上推了。”纳吉雅兰撇了撇嘴,笑得轻忽。
“你敢!”我愤然起身,“别妄图借剑杀人,你要对付的人是我,不要牵连其他无辜!”
“是真无辜,还是假无辜,某人心中有数,欺君之罪,罪大恶极!”用清冷的目光上下扫视我,纳吉雅兰嘲讽道,“其实筵席上还有其他官员,他们都能认出那位侍女究竟是何人…回鹘可汗能看中她,即是她的福分,何苦不惜福、不惜命,何苦又要闹得天翻地覆、不可开交呢……”
惜福?惜命?风水还真是轮流转啊,很难相信此等话语出自纳吉雅兰之口!
若不是我的鼎力相助,她能有今朝的好日子吗,她能攀上高处、居于妃位吗…就算人心难测,也不该如此险恶;就算恩将仇报,也不该来得如此之快!
“依照你的意思,该如何去做?”静静地,我看着她,想听完她的诡计。
纳吉雅兰绝不是省油的灯盏,言语字句,头头是道,“皇上刚刚复辟,被内忧所困扰,你若真心爱他、疼他,就该为他分忧解难――和亲回鹘,稳住外患!”
长久以来,是我有眼无珠,小觑了萧元尚与她。
见我半晌不吭声,她又道,“为皇上分忧,是你我的本份,至于送嫁典仪方面,还是一切从简吧!”
话音未落,只听屋外有内侍回话,“吉妃娘娘,回鹘可汗求见。”
一听可汗到了,纳吉雅兰显出几分得意之色,“皇上早已吩咐过,让可汗接你过去,回鹘使团即刻返回西州。”
“需要这么快吗?”景熙咻地站起,怒气冲冠,“怀疑有人假传圣旨,这绝对不是皇上的本意,我要入宫面圣,请求派他人联姻和亲!”
“姐夫,不必忙了,是不是萧元尚的本意已经不重要了!”扶着几案站定,我淡淡而笑,“心死成灰,去与不去,留与不留,没有太大的区别!”
府外,停着一乘宽大的金顶暖轿,华盖仪仗,分列两旁。
由此可见,回鹘人还是花费一番心思预备的,至少比萧元尚要强上千万倍。
华贵的波斯红毯由轿前一直铺至阶下,轿帘被侍婢轻轻掀起,一只修长的手伸到面前,“可馨,上轿吧,我们该启程了!”
“可馨,你不能去啊!”景熙快步而出,欲拉住我,却被尾随赶来的内侍拦腰抱住。
“姐夫,多多保重!”头也不回的,我钻入轿中,决然离去……
轿内宽敞,除了有软榻几案,还有一只暖着温酒的火炉。
我刚刚坐定,忽听有人笑叹,“昨夜,你还说永远不见;今朝,就迫不及待的上了本王的喜轿。”“怎么是你?”原以为是彰义可汗亲自迎接,怎料眼前的男子竟是那个邪意十足的那乌特。
只见他手执银壶注酒,边饮边笑,“早就跟你说过,你该重新找寻能够倚靠的男人了!”
“可馨要见的人是彰义可汗!”冷眼相瞪,我挪了挪身子,躲开他。
“什么彰义可汗?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吧!”亲自倒了一盏温酒给我,那乌特笑得畅快,“那小子仅是居于汗位的傀儡而已,能将他摆上去,亦能将他拉下来…回鹘的天,回鹘的地,还是由本王说了算的!”
“实在没兴趣知晓你们回鹘人的事,可馨上轿,只是为了告知彰义可汗一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切非我所愿!”说着,将手中酒盏重重搁在案上,“你若逼迫,我便以死……”
不等说完,那乌特骤然打断,“你想以死明志?据本王所知,你已经死过一次了…萧元尚没有珍惜你,是他傻,是他不值得你去爱,该死的是他,不是你,本王不许你作践自己!”
该死的,应该是萧元尚!
那乌特的话语似乎有些道理,我怔怔出神,陷入沉思。
修长的指尖触及我的耳鬓,他轻轻抚弄我微乱的碎发,“你长得不难看,玉肤雪肌的,比那个什么吉妃漂亮千百倍呢,没有理由会被她比下去啊!”
是啊,我也是这样认定的…心底何止问过千万次,为什么…为什么萧元尚会爱上纳吉雅兰,而不是我!
“本王听说那位吉妃娘娘是西南的蛮夷之人,说不定她会媚术妖法呢,所以才能将萧元尚哄得服服帖帖!”
“媚术?妖法?”我诧异万分。
“想学吗?”他的指尖缓缓滑落,遂挑起我的下颌,“本王若是你,就将萧元尚抢回来,一刀一刀将他凌迟,再剜出他的心肝,以解心头之恨!”
居然想让我学习媚术,那乌特的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挺直胸膛正坐,我瞥眼睨视,嘴角勾勒出一抹不屑的笑意,“可馨虽然贫贱落魄,但至少还懂礼义廉耻,什么媚术,什么妖法,不齿习学!”“不要这样,好不好!”那乌特的目光火热,“萧元尚是男人,男人想要什么,你不会不知吧?”
“男人想要的,无非是贤淑的妻子,可爱的孩儿,幸福的家庭。”我一直是这样想的,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难怪萧元尚会嫌弃你,转而投向吉妃的怀抱。”那乌特边说边笑,“男人的心思与女人的心思完全不同,男人梦寐以求的女子不是冷冰冰、硬邦邦的观世音菩萨,而是有血、有肉、有情趣的小妖精!”
他的话语,我完全不懂…难道女子的贤淑端庄与三从四德都是错的吗?
不知行了多久,轿马在一处幽深宅院前停驻。
那乌特亲自扶我下轿,指了指门楣上的匾额,“先在此处乐几日,再回西州也不迟,我可是为你聘请了功夫一流的师父呢!”
刚进前院,就有花枝招展的女子行礼问安,眼瞧那些媚俗的妆扮,心里已然明白七八分,连声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这儿是青楼,还是妓馆…是想卖我,还是……”
“卖你?”那乌特哈哈大笑,“舍不得呢,再说了,除了萧元尚,谁还买得起你…你我不是要报仇雪恨吗,索性联起手来……”
联手?这就是那乌特心中的小算盘吗?
我恍惚一笑,白了他一眼,“古有苏秦、张仪;今有伊可馨、那乌特,联手抗衡,报仇雪恨。”
“哟,还很押韵咧!”弯唇而笑,那乌特的容色温柔。
“可惜苏秦、张仪的下场都很惨,也不知你与我的下场,是好,是坏,是喜,是悲?”
“一定会是好的!”那乌特依旧在笑,踏前数步,为我引路,“该进屋去,瞧瞧你的侍女了,看她被调教成何等模样!”
侍女?不等问清楚,只听柔媚的莺声燕语闯入耳中,似乎…似乎是绿钏。
忽而,我记起薛宝宜遣绿钏送彰义可汗返回驿馆,难道她……
绿钏是姐姐的侍女,更是我儿时的玩伴,这些该死的回鹘人竟敢……
砰地一声,门扉被我重重踹开,首先映入眼底的是一张宽大奢华的木床。
床帏半垂,衣裙迤地,绿钏光裸着身子,匍匐在床上,面泛妖娆的桃花色。
“你们,你们对她……”我实在气恼,扬手就是一掌挥向那乌特。
那乌特,一介武夫,手脚自然比我敏捷,气力自然比我强大。
不等巴掌落下,我的手腕已被他捉住,“她很快乐,难道不是吗?”
怒目冷对,我咬牙喝道,“你们轻薄她,居然还说她快乐?”
那乌特极为平淡道,“你太在乎这些了…就是因为你太在乎这些,才会被萧元尚遗弃!”
“遗弃”二字分外刺耳,忽的,我特别激动,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直往头上涌去,声音几近哽咽,“萧元尚没有遗弃我,我……”
见我几乎哭出声气,那乌特显露可怕的神情,仿佛吃人的野兽般,将我的手腕死死攥紧,攥得腕骨都在咯咯作响,“他没遗弃你,你也不会在这儿…从今天起,你必须习学这些狐媚功夫…你是我复仇的工具,懂吗!”
我是复仇工具?只因为萧元尚夺去那乌特的一只眼睛,他就要逼迫我,让我做出不堪之事…这,这完全不可能!
“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我是不会做那种事的!”执拗地看着他,端起与之对峙的架势。
见我不屈,那乌特轻皱眉头,恶声吼道,“来到这里,就由不得你做主了!”说着,拔下我发髻上的珠钗,掷得远远,“别妄图以死相挟,本王是不吃那一套的!”
珠钗解下,青丝滑落,我咬唇恨道,“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的,应该是萧元尚!”那乌特轻笑连连,疾声吩咐立在一旁的随扈,“拿刀来!”
刀!他要刀干什么,难道…难道是想用刀尖割划我的衣裙,就像那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