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暖暖而笑,扬起下巴抵上我的前额,“嵘儿是一个好名字,等你有了孩子,我就叫他――嵘儿。”
一边让其他妃嫔怀有身孕,另一边又信誓旦旦的坦言要好生照顾我…这男人啊,往往如此,贪吃锅里的,不忘碗里的。
“还是称淑妃娘娘的孩子为嵘儿吧!”我淡淡轻笑,“她腹中孕育的,毕竟是你的皇长子。”
“皇长子?”萧元尚恍惚一笑,将清冷的眸光投向远处,“女人与女人是不同的,子嗣与子嗣亦是不同的…我曾经与最爱的女人有过一个孩子,可惜那时我太没用,太不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嫁给别的男人……”
“那后来呢?”我不知轻重一句。
将我的指尖攥得很紧,他凝眸注视我,“我与她,没有后来,那个女人已经死去多时,而我也几乎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将指尖深入他的指缝中,与他十指相扣,“原以为我的故事很悲壮很凄凉,不曾料想你的也一样!”
“你的故事?”萧元尚幽幽言语,“能讲给我听听吗?”
神色空茫,我一再叹息,“很抱歉,真不愿回忆起我的故事…因为它与泪水、与鲜血绑缚在一起,害怕自己会哭泣。”
“不想说,就不说,我永远不会勉强你!”萧元尚的目光温温暖暖,将我哀怨的神情全部含入眼底,“每个人都有伤心事,每个人都有不愿揭开的伤疤…快新年了,愿意一起出去走走么,就你我两个人!”
一听要出去走走,峥儿猝然睁眼,“姨姨,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这个坏小子,不知他是真睡,还是装睡,我蹙了蹙眉,“姨姨不去。”
四五岁的小孩子是最会撒娇的,他伏在我怀中,不住蹭来蹭去,“不嘛,不嘛,我就是要去,我要买炮仗,还有泥人,还有冰糖葫芦。”
“好啦,好啦,姨姨会去的,一定。”抱起他,元尚宠溺地亲吻他的小脸,“这就换衣裳,去买好大好大的炮仗,还有泥人,冰糖葫芦。”
或许是因为新年的关系,南市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
将我的纤手扣得紧紧,萧元尚走在前面,身上披着一袭月白色的织锦斗篷,下摆被风儿轻轻卷起,飘然若仙。
从斜后方望去,他的耳后有一小块疤痕,竟是平时未曾见过的。
被他拖着走,我悄然一问,“就这样出来了,你不怕危险吗?”
“国泰民安,有何危险可言?”他莞尔一笑,“再说嘛,你以为卫岚是‘吃素’的么,他跟在后面好久了。”
卫岚是萧元尚的贴身侍卫,是忠君护主的楷模,就算不让他伴驾,他也会远远的一直跟随。
忽而驻足,我随意翻看起街边小摊上的各式书画,含笑喟叹,“你带我出来,就不怕我跑掉了?”
“这个倒是没想过。”萧元尚撇嘴睨我,“倘若你跑掉了,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找到的,你与我是被命运拴在一起的夫妇,从很久之前开始就……”
不等说完,被同禄驮在背上的峥儿扯了扯我的衣袖,“姨姨,姨姨,我要那个!”
回眼望去,他要的,是孩童们刷着玩的木质刀剑。
见他要刀剑,萧元尚捏了捏他的小脸,“那个太危险,咱们去买冰糖葫芦,买好多好多!”
被命运拴在一起的夫妇,从很久之前开始就……
萧元尚的话语是什么意思,我极为不解,正预备问清楚,只见他抱着峥儿在吃冰糖葫芦。
暖暖的笑声与嬉闹声传入耳中,我蹙了蹙眉,顿觉心酸无比――若姐姐尚在人世,若景熙不曾远征,峥儿会不会更开心,更幸福,只可惜…他明明就是峥儿的杀母仇人,却装出一副友善和蔼的模样,让人恶心,让人憎恨!
“峥儿,不许你……”我厉声呼喝,伸手欲夺回孩子。
谁知萧元尚从仅剩两颗山楂的竹签上撸下一颗,置于我的掌心,装出稚嫩的声调道,“哥哥,别哭,馨儿请你吃冰糖葫芦,酸溜溜的,甜丝丝的……”
什么,他在说什么!
兀地,我仿佛被晴空霹雳击中般,脑海中一片空白。
下一刻,远去的、尘封的往事重现眼前……
四月江南,春色倾城。
那时,父亲在,姐姐也在。
有一日,我偷逃上街,买来冰糖葫芦解馋,又跑去余姚江畔的渡头戏水。
在江边石滩上,遇见一个比我年长几岁的少年,他的脸颊上沾满血污,哭得伤心欲绝。
我问他,“哥哥,为什么哭?”
他的回答,至今记得。
“哥哥们总是欺负我,还追打我!”
“你是男孩子,不能轻易哭泣,馨儿请你吃冰糖葫芦,酸溜溜的,甜丝丝的。”说着,我给了他一颗冰糖葫芦,“哥哥,你别哭!”
难道那时的他就是现在的他,那个少年就是眼前的萧元尚…世间,真有这等巧合的故事?
不能承认,一定不能承认,否则他一定会知晓我身世的秘密。
抚了抚胸口,理了理纷乱的心思,努力牵起一抹微笑,“你说什么,可馨听不明白!”
“你就是当年给我吃冰糖葫芦的小女孩吧?”眯起清亮的眼眸,他上上下下打量,“一早就知道了,就算过了十年、百年、千年、万年、亿年…我还是会记得你,还是会第一眼认出你……”
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我从萧元尚的怀中接过峥儿,“你说会第一眼认出她,可结果还是错认成了我…我怕酸,也不喜欢吃糖,所以……”说着,收拢双臂,将峥儿紧紧箍在胸口。
“姨姨,你干什么啊,抱得好疼啦!”孩子颇为紧张地望住我。
心中很乱,我随口答道,“出来很久了,该回去了。”
听闻要回去,峥儿不停扭动身子,嚷道,“不,我还要买炮仗,还要……”
“乖一点,听话一些!”我瞬时冷下脸庞,“若再闹,姨姨可是要打你的!”
“不嘛,不嘛。”孩子彻底地哭嚷开来。
萧元尚见了,一脸心疼,“峥儿最乖,咱们去买大炮仗,还有焰火筒,好好地乐一乐。”遂吩咐跟在一旁的同禄道,“你去青云阁订一桌宴席,再将楼后的雅居包下来,等逛完这边的,就过去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