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刚被拖走,皇帝宇文宸便来了。
柔悠悠醒转,地上的残肢断臂和血迹虽已被清理干净,但鼻端还是能够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
柔心痛如割,呆呆地不发一言,连皇帝到来也忘了行礼,只伏在地上流泪。
宇文宸进殿后,径直落了座。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一双眼睛射出凛凛寒光,教人望而生畏。
他阴沉着脸不表态,闻婵也不做声,秀眉上扬,目光里隐然带着挑衅。
宇文宸瞪着她半晌,忽然的就笑了。“啪啪啪”击了三下掌,道:“够狠毒,够冷酷!”
“多蒙皇上夸奖,臣妾不胜荣幸!”闻婵莞尔一笑,面无惧色。
“爱妃真乃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比朕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闻婵惶恐跪地:“臣妾该死,请皇上降罪!”但眼神里殊无惧意,这话也没有半点诚意。
宇文宸哈哈大笑:“爱妃何罪之有?朕这是在夸奖你呢!”
“皇上,墨良媛她。”
宇文宸一摆手:“给朕吃了好东西么?味道倒是不错!”
闻婵固是面色大变,一旁的筱柔也暗暗心惊:“原来他早就知道,却还一直隐忍不发,就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这个人城府之深,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墨良媛久居深宫,这种毒药又是极为罕见,皇上难道不想知道她这东西从何而来?”
“算了!”宇文宸一脸的不耐,“朕不想知道!”起身往外走。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一眼满脸错愕的闻婵,终是没再说一句话。
“娘娘,奴婢告退!”筱柔屈膝一礼。
“筱柔。”闻婵欲言又止。
柔低了头,眼神陌生而疏离。
“好,你去吧。”闻婵点头,瞧着筱柔单薄的背影,心里突然空落落的,辨不清是什么滋味。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即便是这样,也难消我心头之恨!你不会明白,永远不会明白。”闻婵喃喃自语。
当晚,趁着月色,筱柔独自一人偷偷去看子妍。
挑着一盏宫灯,昏黄的灯光映照下,这黑沉沉的夜更加的诡异恐怖。
柔深一脚浅一脚,小心翼翼地摸到了东胜门最偏僻的一角,这里平日人迹罕至,子妍就被扔在那里的一间茅厕。
“子妍,子妍!”筱柔低低唤道。
里面悄无声息,难道她已经。
柔又唤了几声,终于听到了一点响动。那是人口中发出的呜呜之声,含混不清,但至少证明子妍还没死。
柔心头一喜,提着灯笼进去了。
来之前筱柔已经想过无数遍这样可怕的情形,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饶是如此,一眼看见惨不忍睹的子妍,还是险些吓晕过去。
地狱里的恶鬼也不过如此,此刻的子妍不成人形,就是一团血乎乎的东西,居然还能苟延残喘,也真是奇迹了。
柔心头酸痛不已,哽咽道:“我是筱柔。姐姐,我来看你了!”
妍虽被割去了耳朵,但听力并未受损,马上有了反应,转动了一下头。她的双目已没有了眼珠,只是二个血窟窿,十分吓人。
柔万分难过,蹲下身来,帮她拂去散落脸上的发丝。
妍口中呜呜有声,显得十分激动。
“我知道,你很痛,很痛。可是我,我帮不了你。”筱柔哭出声来。
妍呼吸急促,喉咙里发出“嗬嗬”之声,无奈什么也说不出。
柔垂泪道:“事出突然,我是个下人,救不了你!当初你若好好跟着闲王,也不至于如此。我只是想不明白,闻婵为什么变得这般狠毒。”
妍脸上那二个血窟窿里有液体缓缓流下,辨不清是血还是泪。
“你还想见什么人吗?”筱柔又问。
妍只是喘气,看来命不久矣。
柔突地记起:“你不会还想着那个庆王宇文祯吧?他一直没来过吗?虽然没来得及救你,但也应该来看看你的。”
见子妍摇头,筱柔恨恨地道:“你其实是毁在他手里的,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你也不必再念着他。”
妍口中发出痛苦的微弱呻吟,头无力地垂在坛口。
柔泪如雨下,轻唤:“姐姐,姐姐。”
良久不闻子妍出声,颤抖着去探她的鼻息,才知已经气绝身亡。
柔泪悲恸欲绝,泣道:“与其受这种非人折磨,不如早做了结。姐姐,你争强好胜了一辈子,临了也不会想到自己竟是这样的下场吧?”
双膝跪地,默默祈祷子妍一路走好,早日超生。
一阵劲风拂过,说不出的阴冷诡异,筱柔不觉打了个寒噤,赶紧起身快步离开。
此后一连数夜噩梦不断,筱柔常常从梦中惊醒,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听说被砍去双臂双腿,剜去眼珠,割掉耳朵鼻子和舌头,装进坛子做成人彘,扔进了茅厕。简直惨不忍睹,我只是听了就夜夜做噩梦。”
“是啊,太可怕了!唉,听说就是这个墨筱柔的姐姐。”
柔抱着一包脏衣服往回走,就听见几个宫人跟在她身后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咦,她是个下人,怎会有个当娘娘的姐姐?”
“这就说来话长了,据说墨良媛不待见她这个妹妹,二人形同陌路呢。”
“墨良媛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的,连最得宠的静妃娘娘都敢得罪。她口不择言,冲撞了静妃,所以才死得这么惨。”
柔再也忍不住,猛地停步转身,几个宫人吓了一大跳,急忙四下里散开了。
回到自己房里,筱柔独自坐在桌前对着烛火发呆,不言不语。
知她心情不好,不敢打扰,又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劝慰,只是默默的陪着落泪。
“姐姐,忠王爷来了!”走上前,轻轻地说。
柔如梦初醒,起身相迎。
见筱柔面上泪痕未干,宇文珏暗暗叹息,眉头轻蹙:“世事无常,你节哀顺变吧。”
柔默然不语,半晌才轻轻点了下头。
“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刻也不能呆了!”宇文珏低声道,似在对筱柔说,又似自言自语。
柔愕然,瞪大了双眼。
“我帮你逃出宫去!”宇文珏一字字地道,“你等我消息。”
“唉,你。”
不等筱柔把话说完,宇文珏已经奔出门,头也不回。
宇文宸那么精明的人,要从他手里逃脱,谈何容易?但既然宇文珏这么说了,想必有些把握。即便希望渺茫,无论如何,总算还有一丝希望不是?
柔心内五味杂陈,也不知是忧是喜。
逃出这樊笼是筱柔梦寐以求的事,宇文珏的承诺就像是漫漫长夜里突然出现的一线光明,即使微弱渺茫,却也带给她无尽的企盼。
日子在等待中显得分外漫长,半月过去,毫无音讯。眼看这一个月已接近尾声,还是没有动静。
柔有些灰心了!
邀月宫。
鎏金铜炉里香雾缭绕,大殿内氤氲了一重朦朦胧胧的暧昧气氛。
庆王宇文祯坐在下首,偷眼瞧着座上的静妃闻婵。
此刻,闻婵星眸半闭,似在沉思。
良久,闻婵转动着她那对如水明眸,向宇文祯看过来。
世上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宇文祯只觉全身一震,神思都有些恍惚了。
闻婵轻启朱唇,笑道:“今日请庆王爷过来一叙,别无他意,王爷不必拘束!”
宇文祯唯唯诺诺,显得十分猥琐,哪里像一个天家皇子?
闻婵心内暗暗鄙视,面上却是笑容可掬:“本宫想请王爷瞧一样东西。”说着将一个小小玉瓶递给他。
宇文祯打开瓶塞一闻,脸色微变,赔笑道:“娘娘给臣弟看的是什么东西?好像是花粉还是什么的。”
闻婵笑吟吟地道:“王爷可还真会装蒜,你会不认得这东西?”
宇文祯笑道:“臣弟不明白娘娘在说些什么。”
“好啦!”闻婵拍案而起,“墨子妍给皇上吃的就是这东西,皇上之所以性情大变,发狂杀人,就是拜它所赐!哼,墨子妍的下场,想必王爷也听说了,她那是死有余辜。只是她久居深宫,从哪里弄来这东西,我想王爷应该比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