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即如意。
我紧紧地抓着手里的玉如意,像是抓住了自己一生的福祉。
“如意”一词最初出于梵语“阿娜律”,是自印度传入的佛具之一,柄端作“心”形,用竹、骨、铜、玉制作,法师讲经时,常手持如意一柄,记经文于上,以备遗忘。
因为如意的头部呈弯曲回头之状,故而被人赋予了“回头即如意”的吉祥寓意,一直在民间广为流传。
佛家说,“回头即如意”。我们不能如意,大概是因为再也没有办法回头。
或者说,即使回头,也不见得就能到得了原岸。
我在榻上又躺了几天之后,终于能慢慢起身。
可是,两个丫头看得死紧,寸步都不许我走出屋子。因为二哥过来叮嘱过她们,说是万不能让我再受风寒,免得落下病根。
我不想让大家担心,乖乖地呆在稼轩里养着。日子渐渐变得百无聊赖起来。
多事的年代,季节也跟着跌跌撞撞,脚印慌乱不堪。正月的尽头,已经暖和起来的轻风再次凛冽,牵引出季末酝酿的雪花,蹁跹飞舞,一夜之间竟然给日渐明朗的宫禁覆盖上了一层淡薄的雪白。
纹箫从门外进来,看着我,变戏法似地从背后拿出一枝梅花,嘻嘻一笑,说:“公主,你看,这是什么?”
“这个时候哪里来的梅花?”我好奇地问。
“就在太液池边上的那个梅园里啊,那里临水又背阴,梅花的花期一向比较长!”
我从榻上略微坐起些身,有些失神地看着那枝梅花。遒劲的细枝上,薄雪还没有化净,几朵红梅兀自点缀,有些已经完全绽放,有些才只是打了个包。梅花红,枝干瘦,看着倒是有几分热闹。
难为这个丫头这样的心思。我淡淡地笑了。
纹箫找了个花瓶,插好,转身看着我的眼睛提议,“公主,您好久都没有抚琴了。不如,纹箫伺候着你弹一曲,只当是解闷!”
自从我生病,两个丫头一直细心照顾,自己都累得瘦了一大圈。我不能出门,她们更是想尽了办法逗我开心,唯恐我闷着。
我看着纹箫恳切期待的眼睛,想了想,点头答应。
纹箫立刻转身去一旁的矮几上取了琴来。
我伸手接过。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光洁的琴面上,清峻飘逸的字体立刻直直撞进眼里。一阵酸痛。
那是稼轩建成那年,逸之带来的贺礼。简简单单的一张素琴,通体没有半点纹饰。
逸之郑重地捧了它进来,小心翼翼的神情,像是托着什么稀世珍宝。
我只瞥了一眼就撅着嘴说,“光秃秃的,连个纹饰都没有,丑死了!”掉过头不再理他。
他也不生气,信手拨弄几下琴弦,闲闲地开口:“你有‘锦瑟’,我当然要送素琴来配咯!”
午后明媚的阳光落在他年轻干净的脸上,一片温暖的灿烂。
“我也有‘素弦’啊,萧公子怎么光记得我们‘锦瑟’?”我嗤嗤地笑出声。
一旁的锦瑟早已是满面羞红,一跺脚,生气地转身跑开,“公主真坏,不理你们了!”我这才意识到,刚刚那句话,已经是无意之中打趣到这个丫头了。
她一走,我就侧过脸,捉弄地冲着逸之抛个媚眼,笑得更加欢实。
逸之怔怔地看着我,突然伸出手一把捂住我的嘴,有些气恼地开口:“青禾,以后不可以对别人这样笑!”
我突然红了脸,止住笑,不再吱声。
他松开手,淡淡看我一眼,无奈轻笑:“我若送你一张锦瑟,你一定又会说,萧公子怎么光记得我们‘素弦’了,是吧?”
我大笑起来。他说得对,因为我真的不想再抚琴了。那一阵子,母后每天都逼着我练,我恨不能抱着这些丝竹管弦沉塘去。
他好像猜透了我的心思,微笑着摇头不语。也不等我说话,接过书桌上的毛笔,抬起手腕就在那张素琴上题字。
我凑上去看清楚。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正是这一句。
我抱着琴正在愣神,素弦从屋外走了进来。一见我这样,有些诧异,忙急急地问纹箫发生了什么事。
纹箫吓得半天没敢吱声。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一直很怕素弦。
我松开怀里的琴,推到一边,轻轻地笑了,说:“本来是要抚琴,想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应景的曲子。我这边正愣着呢,你就进来了!”
“想不到那就算了,这大风天里想事情,仔细头疼!”
素弦明显不信,狐疑半天,却还是走上榻前帮我掖好被角。一眼看到琴面上淡墨色的字迹,她迟疑地端起那张琴,思索很久,突然惊惶地看着我。
“大冷的天里撺掇公主抚琴,呵呵……我的提议果然不高明!”纹箫也是一脸的恍然,讪笑着看我一眼,转身接过素弦手里的琴。
素弦立马转过脸色,笑了说:“这丫头,净仗着您平日多疼她,就爱多嘴多舌地替您乱拿主意。”
“收起来也好,省得放在这里落了灰!”她看了一眼纹箫,又说。
纹箫忙抱过琴转身想要退下。
这样贴心的两个丫头,到哪里找去!
我一手撑了额头,一手指了不远处的矮几,笑着唤住纹箫,说:“不用了,还放在那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