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整个幽北三路都处在动荡不安的局势之中。从李玄鱼辞世开始、老一辈的人,也死走逃亡的、如今也没剩下几位尚在人世。这生老病死、新旧交替,本是自然规律;可若从宏观的角度上来看,幽北的这场‘辞旧迎新大会’,人为因素却占了绝大部分比重。
先有郭云松与林思忧‘急流勇退’;后有颜狩复位之前暴毙身亡。而此时此刻,命运的齿轮又转到了李家门前。
如此看来,这颜、郭、李三家后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应了先祖同生同死、共享富贵的誓言了。
离开了破庙的沈归,如今换上了一身青衣小帽,扮做一副跑单帮的行脚商人模样,趁着夜色朦胧,几个兔起鹘落之间,便跃过了大荒城高耸坚实的城墙。
大荒城的这些值夜兵丁,大半都是干吃一份皇粮的李家外戚子弟。所以,平日只要熬过关城门的时辰,这些兵丁立刻就会各自寻欢作乐而去了,反正大荒城地处幽北三路腹地,近百年来,无论外面打的如何激烈,也从未打到过大荒城这个地方。
而此时此刻,那些值夜兵丁们应该都在鬼混,根本不可能发现,已经有一位年轻的行脚商人,从城墙拐角的阴影处转出了身形。
沈归背着一个粗布褡裢,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之上。这大荒城白天都没多少行人,晚上城门一关之后,自然而然也就净了大街。如此‘早睡早起’的淳朴民风,也给那些巡夜更夫省了不少麻烦。
借着朦胧的月色引路,沈归终于来到了一个还亮着昏黄烛火的民居门前。他左右打量了几眼,便上前轻轻地敲了敲门,发出了一长两短的响声。
一长,代表乾卦;而两短,代表坤卦,乃是天地、南北、阴阳等等一切对照之物的卦象。当然,这种‘乾坤敲门法’,用在这所‘民居’之中,代表的乃是输、赢的相互对照;当然也有另外一种说法,说是乾坤卦象的这个乾字,通银钱的钱字,乃是这等私设赌坊之人,讨个口彩的吉利说法。
好似这种‘暗赌宝局’,都开在天色彻底漆黑之后;知道其中奥妙的‘行里人’,只要在任何一座大城之中、找到一家深夜点亮一支昏烛的民居,若是这间民居的门框之上、还镶嵌了两枚一正一反的铜钱,也就代表这是一间暗赌宝局、而且正在开门迎客。
当然,这一正一反的铜钱,对应的也同样是乾、坤二卦之象。
沈归敲完了‘暗号’之后,又后撤了半步站在台阶之下,右手紧握着肩上的褡裢。没过多久,随着门闩落下的声音,一个衣着略显凌乱的老妪打开了一道门缝。
“小伙子,都这么晚了咋还来敲我家大门呢?找谁啊?”
“打扰了大娘,我是来寻台子(找暗赌场所)、拜地财神的(赌博)。”
这,也是赌场宝局之中的门道。明赌的场所叫做‘宝局’、暗赌的场所叫做‘台子’;而且,所有的赌场都拜财神爷为祖师,宝局拜天财神、台子拜地财神。当然了,财神与财神也有不同之处,除了赌博场子里供奉的天、地财神之外、还有各路文武财神等等……由此可见,无论是哪一行的人,都抱着一份大发横财的期许。
“相家点啊(内行的客人)”……进来吧。”
说完之后,这位负责望风的老太太略一侧身、让过沈归的身子之后,又高声啐出了一口痰(赌场的规矩,意在‘啐’灭客人的赌运)、随即便关上了房门。
沈归左右略一打量这件普通民宅,便径直奔向了后院方向。别看这台子的门脸极为普通,可只要穿过一道小门,就会发现:看似是一间普通民房,里面却实打实的是一间三进宅院。
前进院只是毫无异常的普通人家、二进院则是赌场所在;而最后的三进院,则是台子东家的‘工作区域‘。而且无论赌客想要借贷银子还是质押黑货,这些‘配套金融服务‘,也都在那最后的一间院落当中。
这台子与宝局,二者最大的不同,便是开在深夜的‘台子’,无论什么来路的赌资黑货、多大注码的赌盘都能受理。不过,若是黑货质押脱手的话,作价多少就得看每家台子里的掌眼先生怎么说了。当然,这些先生们大多都是在这里找了一份‘兼职’而已;他们白天也有份正经工作,而且大半都是典当行业、或者古董行业的佼佼者。
沈归穿过前院抬头望去,发现中院的三间房子,此时皆是一片灯火通明。西边厢房挂着一枚‘牌’字木牌;东侧厢房则挂着‘宝’字木牌;而坐北朝南的正房门框之上,挂着一枚大大的‘博’字木牌。
单从这三枚小木牌便可以看得出来,这三间房屋之中、都有着不同的玩法。而沈归自然明白其中奥妙,想都没想、抬腿迈步,直接朝着‘博’字正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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