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绵绵,楼外竹林沙沙作响,涯畔云海偶有雷光闪动。
小楼类,身着翠绿长裙的松玉芙,手持白碗搅动清澈如水的药汤,清香弥漫。
雨滴落在屋檐上,烛火摇曳的小屋里只有轻声叹息:“是我疏忽,本以为大玥之内无人敢对你下死手,没想到青泉宗的人,竟然偷偷摸摸潜了进来。”
赵闲眉头紧皱靠在床沿之上,绝处逢生后,情绪低落。
勉强一笑,他摇头道:“与松前辈无关,黑羽卫做的本就是这些事情,我们不遇上,也有其他人遇上。”
离开归鹤山的树林不久,赵闲便被赶来的岳平阳带上了天灵峰,两个同伴也在山上修养。
虽然身上重创,赵闲一直没有失去意识,脑子里思绪迷乱,心中五味杂陈。
松玉芙看着他的表情,微微一叹:“修行一道本就残酷,生杀予夺如家常便饭,没人能顾及身边所有人的安慰。在大玥有朝廷管着,你感觉不出来罢了。”
赵闲看着窗外夜雨,叹了口气:“若世间修仙之人皆如山林草寇,修行一道确实不值得留恋,难怪老琴师会归隐山林。”
提起陆剑尘,松玉芙的脸色露出稍许不自然。
她想了想,却又偏头苦笑:“陆剑尘自出山之日起,从来都只有他杀别人,可没像你这样惨过,莫要猜他的想法了。”
赵闲闻言脸色微僵,颇为尴尬,本以为是感同身受,没曾想是太高看了自己。
松玉芙将药丸放在小案上,开口道:“大道之宽广,非你现在能想象,大善大恶之人皆有,恶者天诛地灭仍不足惜,善者割肉饲鹰尚绝不够。走到更高更远,便会发现善恶已经无法区分,寻常修士之间,只有立场不同罢了。”
赵闲理解前面一句话,修仙中人拥有漫长的寿命,为善者造福万民不难,为恶者也必然遗害百世。
对于后一句,他却无法理解,皱眉问道:“松师叔,善恶怎么会无法区分?”
松玉芙想了想,轻轻摇头:“这就要关乎‘道’这个字了,大道为何是我辈修士毕生所求,但正在能接触到这个字的人不过天上一小撮,他们的想法我等无法揣测,看起来的穷凶极恶可能会造福万年,达济天下也可能是杀鸡取卵。这些事情离我们太远,想想也就罢了,不走道那个位置,永远无法理解。”
松玉芙尚未跨过那道天门,这些自然也只是多年亲身经历所产生的猜想,真正的圣人天仙,她也不知是什么模样。
赵闲若有似悟,点了点头。
言语间,松玉芙走到窗边,看向云海另一层的归露峰石壁上的四个大字:“天开万物四字,是我天灵宗开宗的前辈所留,其全话为天开万物以报人,人无一物可报天。我天灵宗弟子受苍天之馈赠得以修行,当以此心回报山下世人,说到底,只是提醒我们这些后人,莫要忘本罢了。”
不管天上圣人们的想法如何,真正大道又如何,想不通便不去想,天灵宗的道永远都是这句话,即便与仙人境无缘,终身与市井的蝇营狗苟打交道,至死都只能算个凡人。
赵闲眼中露出敬意,认真道:“赵闲受教了。”
松玉芙回过头,露出一抹笑容:“你还不是天灵宗的弟子,该往高走还是要走的,即便天灵宗历代的内门弟子,也没多少人把这句话当回事,从外面回来的只有几任宗主,其他人早把这大玥抛之脑后了。”
说到此处,松玉芙又想起了自己的嫡传弟子苏巧巧,眼中露出思恋。
自小带在身边看着长大,如同亲生女儿,即便很难再见,也无法忘怀。
赵闲见状,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聊,岔开话题道:“松前辈,你当年怎么和陆老认识的?”
听见这个问题,松玉芙显然愣了愣,年纪不小的她,脸上竟然红了一下,随意道:
“都是陈年旧事,我当年随邓师兄出门游历,在七星城附近听到有个魔头乱杀人,邓师兄年轻气盛就去了,害的我被那魔头掳走,然后就认识了。”
赵闲眼前一亮,这个情节在杂书里面可见多了,他好奇道:“当时是陆老拔剑仗义相助,将松前辈救了出来?”
松玉芙看了赵闲片刻,才说道:“不是,那魔头就是陆剑尘。”
“啊?!”赵闲错愕,不可置信的道:“陆老当年还做过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一个嫉恶如仇还长得好看的小侠女被掳走,下场肯定很惨,赵闲想起老琴师蹲在石碾上吃面条的邋遢模样,总有些牛嚼牡丹的感觉。
松玉芙见赵闲表情古怪,也不知想到那里去了,脸色微变,连忙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陆剑尘年轻时狂了些,人还是不错的,当时的情况复杂难言,你莫要误会了他。”
赵闲自然不信老琴师是穷凶极恶的魔头,老琴师与松玉芙百转千绕的纠葛也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
这些事情他一个晚辈不方便问,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被勾起了往事,松玉芙心绪乱糟糟,便起身离开了屋子。
屋内寂静,窗外夜雨婆娑。
赵闲看着手上黑羽卫的虎头牌,良久无言,只是轻叹了口气。
逍遥无虑,快意恩仇终究只是书上的侠客。
只要有情之一字在,友情也好亲情也罢,都是责任,让人逍遥不起来。
念及此处,赵闲思绪飘忽,反而想起老琴师所说的无情道。
无情无欲,无善无恶,俗世的这些感情纠葛,是要斩断的第一根线。
这种人,不知还能不能算作人。
或许就是因为不能算作人,才成了仙。
若如此才能成仙的话,赵闲撇了撇嘴。
不想,不屑。
神游万里之时,房屋的门被推开。
披头散发的林封阳,抱着个身穿黑色小裙子的女娃,从雨中钻了进来。
浑身雨水,不忘用手遮住怀中小女孩的头顶。
进屋后,第一句话便是骂骂咧咧:
“姓赵的,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把你打成这样,师兄我给你出气。”
他怀中抱着的五六岁女孩,正是天灵宗内门中的小师妹,也是满脸愤慨的道:“对,二师兄可厉害了。”
二人见到赵闲等人被抬上了山,还不清楚其中内情,大晚上跑过来主要是探望。
至于出气,在林封阳眼里,男人在哪里吃亏就要在哪里爬起来,让长辈出气算什么本事。
不过对于自家师兄弟,他一向还是挺护短的。
赵闲见到落汤鸡般的二人,苦笑道:“我宰了其中一个,还有两个当时血鲜漓呼啦的看不大清,只知道一个是青泉宗的雷景龙和一个年轻人。出气就算了,现在早不知去向,在不在大玥还两说。”
林封阳放下怀里的小女孩,皱眉道:“青泉宗的人?听说最近大陈国的使臣来了东华,随行之人不少,若隐藏在其中,倒是可以请大师兄查一查。”
赵闲摇了摇头:“事关两国邦交,自有朝廷的人调查此事,我贸然行事不合适。再说这次确实是技不如人,仇先记着。”
林封阳倒也不是热血上涌的性子,明白其中轻重,转而道:
“我过些天要出大玥游历,你要不要一起,顺便杀几个青泉宗的弟子出气?”
林封阳已入四境,若想要再破瓶颈,需要离开宗门庇护经历真正的厮杀历练,在宗门羽翼之下,没有身陷绝境的危机感难以破境。
赵闲倒是有些兴趣,微笑问道:“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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