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他们跟着小诸葛走到大公堂的门口,小诸葛看到不远处一个小伙子蹲着吸烟,招了招手,那人跑过来问,什么事,镇长?
“你去给我晚上安排一桌。”小诸葛说。
那小伙子点点头说好,跑开去了,刘立杆叫道:“不错啊,小诸葛,现在当镇长了!”
小诸葛笑道:“瞎当,瞎当。”
他们走进祠堂里面,里面的空地上,摆着一张张的桥灯,很多人在扎着上面的花灯,还有人在画着。
所谓的桥灯,也叫“板凳龙”,是浙西地区,元宵花灯的一种,就是在一块长一米左右,宽三十厘米,厚一寸多的松木板,类似于家家户户的长板凳上,用竹篾条扎出各种造型的花灯形状,有花篮、动物、建筑、甚至美女和戏台上的人物,当然也少不了拱形的龙身。
扎好以后,在外面糊上棉纸,糊棉纸的浆糊干透后,在炉子上,把羊油化开,用毛笔蘸了羊油,在棉纸上画,羊油干透后,再用刷子把整个花灯,刷上各种颜色。
因为羊油画过的地方不沾颜料,一条条白色的花纹就透了出来,等晚上里面的蜡烛点燃之后,这一桥桥灯,就栩栩如生。
松木板的两头,钻了两个孔,把两块木板的孔叠在一起,用一根木棒从上面穿过去,露在下面,这样,一块块木板就连在了一起,一块木板就是一桥,那连接它们的木棒,就像是桥墩,耍的时候,人就在下面举着木棒,把整个桥灯抬起来。
小的桥灯,几十桥,多的上百几百桥,桥灯的最前面,扎的是龙头,最后面扎的是龙尾,几十上百个人抬起来,绕着钟池走,就像是一条巨龙盘绕着钟池,那情景是很壮观的。
永城也有桥灯,永城的桥灯让每一个参与过的人都记忆深刻,永城的桥灯,比诸葛的更威猛更火爆,那场面,不能用壮观,简直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张晨小时候,每天都会被他父亲领去工厂,帮助他们画桥灯,扎桥灯的会议室里,羊油化开后,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羊骚味,让张晨每次一进去的时候,就感到窒息,但他很快就克服了,进入了亢奋的状态。
永城的桥灯之所以和诸葛不同,那是因为诸葛的桥灯,都是农民或者居民扎的,纯粹为了展示,永城的桥灯,是每家工厂扎的,这是镇上每年的重头戏,每家工厂,都有互相别苗头的味道。
永城人不叫耍桥灯,而叫拉,拉桥灯,前后一拉起来,一寸多厚的松木板都会被活活拉断,可见那个力度。
而哪家工厂的桥灯被拉断,那是很丢脸的事情,发展到后来,那情景有些吓人了。
永城的桥灯,本来就比诸葛大,每一桥,长度有一米六,宽度有四十公分,为了使自己的桥灯不被拉断,大家后来都是在松木板上,覆了一层钢板,反正工厂里有的是材料。
那连接两桥之间的木棒,也不是木棒,木棒很容易被拉断,一拉断,整个桥灯就都散了,他们用的都是镀锌管,即使镀锌管,都会被拉弯,又可见那个力道。
永城的桥灯,那龙头和龙尾,更是威风,那一头一尾的木板有八十公分宽,两米五长,扎在上面的龙头和龙尾,有三米多高,拉起桥灯来,其他的桥是一根管子一个人把着,这龙头和龙尾这两桥,各自需要六个人抬着。
在永城整个拉桥灯的过程是这样的,每个工厂,一般都有二十多桥的灯,在自己工厂里,把这二十多桥连在一起,出了厂门后招摇过市,这也是在显摆自己厂里的桥灯,比其他的工厂漂亮,很多的厂,是把自己厂的厂名还有产品都扎在桥灯上的。
十一家单位的桥灯,都集中到镇北头的冶金专科学校的操场上,按照抽签的顺序,把两百多桥的桥灯连在一起,成为一条巨龙,龙头前面,有四个壮汉拿着自制的铳,“砰砰”地边跑边放着铳,响声巨大,整个镇都可以听到。
这些放铳的人,始终在龙头前面跑,一来是驱赶街道两边看热闹的人,给桥灯让道,二来也是壮威,第三最主要的是,龙头被龙尾拉住,往后面退的时候,他们的铳是不响的,等到他们看看退得差不多,再退就丢脸了,就开始“砰砰”地放铳。
他们一放铳,前半截桥灯的人,就知道,这是应该止住,往前冲了,大家就一起用力往前拉。
龙尾那里,也有四个放铳的人,他们的作用也一样。
几百桥的桥灯连在一起后,先是大家很文气地绕着足球场的跑道绕圈子,等到拉桥灯的总指挥,大喊一声“开始”的时候,整条桥灯就动了起来,开始龙头追逐龙尾,或者龙尾追逐龙头。
最有趣的就是中间的龙身,几个单位一合计,决定使坏,他们突然一起往足球场中间跑,结果反倒把龙头和龙尾带了进来,乱成了一团,整条龙在足球场和边上的跑道上乱窜。
这是最刺激也最危险的时候,因为你手握着镀锌管,不知道下一秒的力是从哪里来的,那强大的力,很容易就会把你甩脱。
就像是西班牙奔牛节,每年都会有人受伤一样,永城的拉龙灯,每年也会有人受伤,因为球场上不仅有拉龙灯的人,还有凑热闹的人群在乱窜乱逃。
即使是每年都有人受伤,大家仍旧能感受到那种巨大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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