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是个小人。
哪怕他有才,有貌,有天份,有毅力,还有那么一点奇奇怪怪不着调的理想,但以谄媚安身,以构陷立命的,这世上似乎也唯有小人而已。
那么,究竟该怎么和小人相处?
李恪更喜欢把这个问题翻译成若是被狗咬了一口,你该怎么做才能找补回去?
他正巧知道答案。
与狼共舞这本书告诉李恪,只要下嘴的时机够巧,咬得又够狠,别说是狗,就连狼都能给你咬出心理阴影来。
李恪就是要赵高对他生出阴影。
前躬而后据,赵高彻底乱了阵脚,以三人驾车,百里替马的方式奔回咸阳,连风尘都不及去洗,就连滚带爬闯进章台,将此番所历一五一十都倒给了始皇帝,当真半分都不敢隐瞒。
时正夜,春意浓,始皇帝的身前点着两盏昏黄的油镫,将他的脸深埋在夜色当中。
“高,你说,旧赵安阳君柏投奔恪卿,却正好叫你在路上遇见了?”
“是”
“你说,柏身边还跟着巨野贼首越,一见恪卿,就要谋刺?”
“是”
“你说,那越被恪卿的家臣擒下,此后便生死不知?”
“是”
“恪卿可有说过些甚?”
“他说他说柏不谙世事还说,陛下亦知他与柏有往来,不惧人知”
“是么?”始皇帝笑了起来,“恪卿君子坦荡,不惧朕知,你亦不惧耶?”
赵高满眼血丝,咚咚咚叩起响头:“奴惧!但奴更惧有瞒陛下,失了忠谨!”
他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停下叩头,地上的软席很快染上血污,赵高满面鲜血。
始皇帝厌嫌地皱了皱眉:“起来回话,你将朕的软席污了。”
赵高刺溜就爬起来,也不擦血,只是提起两侧裙角,兜住随时会滴落的血。
“你是赵氏远支,与朕,与柏有些血脉亲近,这不奇怪。”
赵高险些吓晕过去,刚想再跪,又想到始皇帝让他站着回话,一时间进退维谷。
始皇帝如能看穿人心般扫了他一眼:“这一次且记着,恪卿予你的千金,你也收着,安心花销。”
赵高的膝盖登就软了,径直砸在软席上,发出咚一声闷响:“陛下,臣岂敢花销圣眷呐!”
“叫你花你便花,这千金乃恪卿之计,你该受的,与朕无关。”
唯一的遮掩也叫始皇帝看穿了,赵高脸色一片雪白。
始皇帝突然有些不忍。
赵高还是很好的,不似周贞宝和优旃这般无趣,又不像李斯等人身背着学派的重担,而且还很聪明。
这样的人世上难寻,对他忠诚的,更是独一无二。
始皇帝有些舍不得疏远他。
老了,心软了
始皇帝叹了口气,幽幽说:“甚人该近,甚人不该近需知你不是恪卿,如恪卿这等人,华夏千年风华,亦难寻见几个。你当自知。”
警讯除矣
赵高几乎软倒在地,聚起全身之力,也只不过以裙裹面,伏身而稽。
“唯!”
除了心思,始皇帝的声音又如往日般透了亲近,他饶有兴致问:“高,你先前说直道之事,几分是真?”
赵高喘息几声,起身回话:“那些话俱出自一个少年墨者之口,唤作古临,臣一字也不曾遗漏。”
“哦?”
赵高苦笑一声:“陛下,我们是将祭酒看轻了,墨家如今的能耐哪是如臣这种不学无术之人看得明白的?那机关就在臣面前开,一旁还有祭酒亲自讲解,甚动能变势能,势能变动能,滑轮组省力,状散力对了,祭酒还说,他采石的方子是仙家研的,就是成丹的法子,只要深埋山中,溅上火星,就能山崩地裂。您说这等巫术神迹,臣哪能看得明白?”
“成丹山崩?”始皇帝不由咽了口唾沫,“他当真如此说?”
“好似是有些不同吧?对了,成丹乃以草木为要,劈山却以金石为本,祭酒说,二者理虽同,效却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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