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路从岗上杀到瀑布水潭前,老卢借着轻功优势跳上大树,不断向下扑击。林祈年却籍着剑意之精妙,凌厉强悍,大开大阖,不断地将其逼回到树上。两人时而各据一棵树的树冠,春风劲吹,绿枝摇曳接近,快剑闪电交锋,发出铮锵声响。
林祈年飞身前掠,与老卢甫一交击,绕着大树螺旋降落,途中接连两斩,似江上秋波粼光荡出,那百年老松应声断作三断,似广厦突然崩塌,松冠摇曳往地面倾倒。老卢藏匿不住,从翠枝中跳出,却被林祈年挥剑挡回去,两人在纷乱枝叶中搅动罡风,浓绿松针仿佛倾盆扑溅的雨点散射纷飞。
两人交战途经之地,无不树木摧折,遍地狼藉。老卢借着轻身功夫跃入水潭,头顶处有瀑布玉带般倾泻而下,在水潭中击出翻滚浪花,宛若广袤森林松涛阵阵响声,水雾弥漫在潭中与日光交映,形成七色虹带。
两人在潭水中挥剑对斩,激出水涡浪花,与瀑布浇出的兜天大浪融为一体。那如同沸水滚开的卷浪与泡沫,时而遮住二人的身形,却突地显现,紧接着便是拼死搏击,大浪翻旋,剑气从水下劈出一线斩浪,恍若剑锋相激,浪花炸出无数水滴,迸散为漫漫水雾飘散空中,使二人身形变得更加虚幻飘渺。
老卢再次出剑,林祈年剑意气势更为汹涌,浪花复又炸开。籍着水浪的遮挡,老卢趁机往岸上逃去。
他身体速度极快,奔到一棵十多丈高的银杏树下,纵身一跃蹬着枝干,鬼影般噌噌蹬着往树顶飞窜。
林祈年追到树下,水潭中瀑布激出的涛声干扰了他的听觉,银杏树伞盖浓密,绿影斑驳瞳瞳,他没有抬头,抬头也看不到那诡诈老头所在的位置。
军卒们张大了嘴巴站在山岗上,屏声静气观看岗下水潭边的战况,谁强谁弱他们看不清楚,也不再重要,只期待能看到这场华丽激战的谢幕。
宋横高高地踮起了脚尖,他的嘴张成大大的O型,眼睛眨也不敢眨地望着银杏树下,生怕漏掉了一丝光线,零星动静。
史江面皮涨得通红,他想给林祈年呐喊助威,但这个紧张气氛下,呐喊反而成了一件遭人恨的事情,所以左右一看无人注意自己,张开的嘴巴悄悄地合上了。
容晏轻松写意的靠着松树,他幽黑的眸子中不只有银杏摇曳,更有流光溢彩,在人群中更显得超凡越众。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他一人是在看门道。
林祈年提剑低头站在树下,银杏疏密叶间有斑驳光影投射下来,他要在这光影中分辨出人的阴影。树上那人受了伤,绝不能让他凭着轻功逃离此地。
他脚步缓慢地绕着树,每一次落脚有有干枯叶子沙沙碎裂,他能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道,如果他是对方,他一定会站在树冠主干的位置,伤口滴出的血液才会浸润到树皮中,不至于从叶片上滴落在地暴露位置。所有的听觉,视觉都已被瀑布阳光混淆,只有靠超脱意识之外那警觉的感知。
一步,两步,三步……
……
山风呼啸,树影摇曳,瀑潭轰隆,水雾沾衣欲湿。
……
四步,五步,六步……
他猛地抬头,贯剑直冲而上!
“杀!”
剑锋飞旋,卷起千层绿叶,伴随着劲风呼啸,将满树的浓绿铺展开来,无数的绿叶脱离枝头跟着他的虚影旋转,在树的下部形成了绿色的涡旋。
“咄!”
树顶的老卢扑身而下,同样旋转剑锋,逆着时针剑气呼啸,那旋转的绿叶仿佛被龙卷风裹挟,满树的银杏叶被二人搅成了两团相逆的漩涡,在烈阳挥洒下泛起无数色泽光点。
两道漩涡正在迅速接近,整棵银杏树随着这涡卷晃动,那绿意也逐渐翻滚弥散,边缘不断地扩大,那旋转的叶子预示着万物的规律。螺旋转动是宇宙间最强力的轨迹,那水底的漩涡,台风的席卷,无垠天际浩瀚的星盘!
星系旋盘上的每一点星光,都闪烁着绿的光辉,时空渐远随着星光黯淡,只剩下这碧绿的螺旋融合碰撞。由绿意组成的死亡之舞最终打破了平衡,失去了那盘旋的美感。每一片杏叶都飘摇折射着红日的光泽,由内朝外迸射,恍若烟花绽放的轨迹,随后无数叶子在空中缓缓飘落。
兵卒们怔立在山岗上,恍若阅尽了世间繁华,春雨秋来,每人的眼中都闪烁一片落叶。
宋横忘记了呼吸,他拄在手中的马槊不知何时已经松脱,掉落在了山岗下。他想说一句话来形容此刻的感受,却只张开了嘴:
“我……”
容晏黯淡地低下了头,靠着树干口中惋惜道:“他不该这个时候下山的……”
史江双手紧紧抓着拳头,举在空中发出了激烈的喊声,就好像有人踩了他脚一般:“啊!……啊!……”
……
树叶依然在落下,仿佛繁星点点,周遭终将归于沉寂。当最后一片树叶落地之时,林祈年的脚下铺出了十丈浑圆浓绿的地毯,这颗银杏树的下半部分已变成了干枝杈,只有上半部分还有几枚零落叶片吊挂在枝头。
他站在老卢的面前,这位老客卿已经被锈剑钉在了树干上,殷红血液从伤口中汨汨流出,喉咙中似乎还有最后一丝气息。
他轻轻地踮起脚尖,把嘴巴凑到老卢的耳边说悄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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