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伯予一声喝斥,倒也是气势十足。
只不过这一路来,赵和与萧由已经发现,这位董伯予,虽然博学而精思,却不是个能做实际事务者。他是个道德先生,甚至还拥有不弱的技击之力,可对日常事务经验却极度欠缺。
总之就是一位书斋中呆久了的人,他会同情农夫之辛苦,却不知道如何区分韮菜与小麦。
“董先生,我再教你一件事情,现在义仓火灾另有隐情,你认不认这一点?”萧由慢悠悠地道。
“那又如何,那不是你们可以煎熬逼迫地方官吏与乡绅的借口!”
“那么你认为地方官吏与乡绅,作为地头蛇,与此事有没有关系?”赵和没有萧由的好耐心,他扬眉盯了董伯予一眼:“这些地头蛇怎么会不知道义仓已经被搬空?在这件事情之上,他们要么就是同伙,要么就是渎职纵容,莫说是逼迫他们,就算真将他们送到咸阳狱中,也绝对不会冤枉!”
董伯予被他喝了一声,本来还要反嘴,但心念顺着赵和所说去想了想,顿时讷讷无语。
“明学之,慎思之,笃行之。你不过得了个明学之,慎思之只有一半,笃行之则是半点皆无,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成为儒家七君子之一的,以我之见,郦伏生比你可是强得太多啦。”萧由慢悠悠地补了一刀。
董伯予脸涨得通红,偏偏无话可驳。
“象郦伏生这般人物,儒家却将之拒之门外,声称他离经叛道,已不再属于儒家,倒是董公你这样的人物,在儒家之中如鱼得水,声名显赫,让人不得不怀疑,儒家究竟还有没有明眼之人?”
萧由紧接着又补一刀。
董伯予牙齿已经咬得咯吱咯吱作响。
“儒家?我曾听人对我说过,如今的儒家已经是蠕家了。”赵和有些不明白,为何萧由反复揪着董伯予不放,但既然萧由如此,那他当然也要配合。
“什么儒家?”萧由果然接口。
“蠕虫的蠕,儒家如同蛆虫一般,只在先王的故纸堆中钻来钻去,却不能抬眼看这天下。”
“咄,住口!”说他自己,董伯予尚能容忍,可是辱及儒家,董伯予无法再装没听到了。他厉喝之后,瞪着赵和,胸膛起伏不定,缓缓道:“我所学不精,不过是我一人之事,你岂可以此连及儒家?你以偏概全,偏激极端,若这就是郦伏生教你的,那么郦伏生被儒家除名,不冤!”
“笑话,郦师是真儒,尔等乃伪儒,犬儒,蠕儒!”赵和也不客气,直接开口骂了起来。
“唉唉,莫动怒,镇之以静,镇之以静。”见二人针锋相对,萧由立刻来打圆场。
“这样吧,空口无凭,就以这义仓之案为证,若是董公你先查出义仓之案中的真相内幕,我就让阿和向你道歉。但若董公你未能查出,反倒是让阿和与我查出,那董公你就明示天下,自承不如郦伏生,如何?”
董伯予眉头抖了抖,怒色渐退,眼神恢复清明。
他看了看萧由,又看了看赵和。
“虽然不知你二人为何非要激我,但既然话已至此,那我自然会去做。”他伸出手:“给我笔墨,我要写信!”
他转身回去写信,萧由与赵和在他身后相视一笑。
“多谢。”赵和道。
“谢我做甚么,我对郦先生也是极敬仰的,他受儒家非难,能帮他出口恶气,举手之劳的事情,我又何乐而不为?”萧由道。
“郦先生自己对此并不在意。”赵和说道。
“他不在意那是他的境界,我们帮他出气是我们的心意,二者并不冲突。”
萧由徐徐说道,眼睛凝视远方。
赵和没再说话。
他心中却是疑窦暗生,他并非不信任萧由,怀疑萧由对自己有恶意,但是,萧由自咸阳出来之后就有些异样。
萧由似乎有些急切,迫不及待要将自己掌握的东西传授给他,感觉他是在为某种事情做准备。
不过,赵和知道,自己开口去问,萧由也不会回答,除非他认为时机已经成熟。
随着程慈指路,两千护军加上从定陶县征发的数百差役、民壮,在极短时间内便将定陶的三大豪族围了起来。
定陶钱氏、骆氏、管氏,三大豪族盘踞当地足有两百余年,全县上下,都与他们三家有着错综复杂的关联。这三家被围,一时县中震动,前来打探消息的、观察情形者络绎不绝,就是赵和暂驻的县衙,也接连有人前来拜访。
“这个任平是何许人也,我看其余人来拜访,都将自己介绍得详详细细,唯独这个任平,只在名敕上书一个名字,莫非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翻了一遍来拜访的名单之后,赵和拿出一份名敕,向身边的刘节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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