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二十二年八月,酷暑难耐,伏天的太阳烤得京城街头的树叶都焦干的,此时正值国丧,新皇即位忙于各式履新礼仪,无暇顾及朝政,各都司衙门的役吏趁机怠惰,酉时刚便就纷纷回家避暑。
锦衣卫北镇抚司也不例外,只是碍于天子直辖,责任重大,好歹算是捱到散堂鼓敲过之后才陆陆续续放班,只剩新调来的总旗越同舟带着几个不得势的小旗被安排晚上守衙。
日头已落,夜渐阑珊,暑气稍微降下来,几个小旗百无聊赖,或聚在一起吹牛扯淡,或两人一组下象棋,唯有越同舟倚墙独坐,长着张棱角分明英气逼人的脸,却始终面无表情,只微偏着头看向漆黑的门外发呆,不知道的还以为外边地上有什么金疙瘩。
几个同僚过来招呼也不甚搭理,惹得旁边聊天的几个小旗直翻白眼。
“神气个屁啊,一脸臭样!”一个小旗低声嘀咕。
“哟,人家就是神气怎么地,你混了这么多年上头提拔过你没?瞧见人家,才调过来就是总旗!比你能耐你能咋地!”另一个小旗烧着阴火附和道。
“呵,也不过就是个军汉,在贵州那烟瘴之地他算个人物,可来了京城谁又正眼看他,总旗了不起,还不是跟咱一样撂屋子里守夜数星斗!这世道啊,人家爹勇儿好汉,你没钱没势活该遭人欺!”
那小旗一脸愤恨,不惜自嘲回怼,音调也故意放高了些,生怕引不起注意,末了还特地朝越同舟那边瞟了瞟,可偏生那发呆的人儿连身子都不曾晃一下,不由得更加生气了,继续骂骂咧咧。
突然哐当一声,衙门口铁打的院门猛地被人推开。
一盏渗白的灯笼打头,几个人影脚步匆匆的奔过来,越同舟眯起眼直直看着,身子稍微坐直了些,其他几个值班的锦衣卫慌忙起身拾掇了下现场,不用猜,这个点来的,决不是什么送关怀的,怕是上头哪位爷得了急令要差遣人。
出大事了!众人条件反射下心底惴惴不安的默念着。
脚步声近,一个魁梧的身影压进屋里,定睛一看原来是镇抚使徐幼康,几个小旗畏畏缩缩的看着一脸铁青的长官等着发话。
徐幼康睡眼惺忪的样子,只穿着红色便服,扫了一眼屋里,阴沉着开腔:
“大理寺个书办,人在屋里,门窗紧锁的就被人杀了,此事蹊跷,家属闹的厉害,眼下国丧,京城里不能出一点乱子,你们几个速随他去现场看看,越同舟,你领着人,得了情况明儿个跟袁百户碰下,他照应!”
“是!”越同舟低头抱拳应道,不等抬头再多问几句,徐幼康已经摇摇晃晃的走了,只剩那打着灯笼的老汉喏喏的陪着笑意。
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大理寺死个书办不是该先去找顺天府报官么,没什么特殊情况,顺天府的案子轮不到锦衣卫插手,这怎么直接就甩过来了?!
几个小旗面面相觑,沉默几许后纷纷闷声骂咧起来。一旁的老汉佝偻着腰一边走一边忙不迭的解释:
“几位爷对不住,这事本不该惊扰锦衣卫,可那书办的婆娘是个厉害角色,家里男人死了,跑到顺天府去报官,顺天府只有个看门的管不了事让二天再来,那婆娘不乐意,就唆使左右邻里将尸体抬到大理寺少卿郑大人家门口喊冤,郑大人也没法,这事虽不归大理寺管,可毕竟死的是大理寺的人。这不眼下大理寺正卿尚未补缺,郑大人只好迎难而上,差小人去请徐大人帮忙,还劳各位爷随我去现场走一遭,我好回去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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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旗白了一眼心里一阵嘀咕。
那老头打马在前,众人跟着,一阵风驰电掣的就到了东城死者家。
几个家眷模样的人在堂屋哭哭啼啼的,见穿着青衣曳撒的锦衣卫进门,便呼天抢地的跪上前去喊冤,那老头见状立马两脚抹油溜回郑府去了。
越同舟左右腾挪,好算是抽开身,带着几个人赶忙闪到了内院。
北厢房的房门敞开着,不出意外便是男主人卧室。走近一看,门栓已经从中折断,室内家具陈设简单,收拾还算干净齐整,靠墙的黄杨木老架床上,帐帘散乱。
越同舟将帘子掀开一看,床单被褥都窝的皱巴巴的,床尾的雕花挡板已经被人蹬裂了。
跟着进来的小旗们也聚精会神的四处观察搜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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