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日磾乃是经学大家马融的族孙,家学渊远,年轻时便已名满天下,学而优则仕,被征辟后,曾任谏议大夫,光禄大夫。熹平四年的时候,他曾联合蔡邕等人请求整理典藉,在得到汉灵帝刘宏的同意后,马日磾等人很快完成了对《六经》的校勘,同时又把这些经藉刻成石碑,立于太学之外,这就是赫赫有名的《熹平石经》,马日磾也因此成为了士大夫中的翘楚。
李傕、郭汜一掌权,为了摆脱乱臣贼子的名号,他俩就把德高望重的马日磾抬了出来。马日磾被拜为太傅、录尚书事,地位极其崇高,可却也是没有任何实权的虚职。这还不说,郭、李二人又胁迫天子下诏,让马日磾持节招抚关东群豪,这样一来,郭、李二人就能利用马日磾为自己正名。所以当马日磾带着诏书来到寿春见袁术的时候,瞬间就令这位野心勃勃的一方诸侯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若在太平盛世,马日磾带来的是一份厚礼,左将军的实职,阳翟侯的爵位,不可谓不高,可现在正值乱世,无论是官职还是爵位,都是徒有虚名,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怎么一回事,若奉诏接旨,那就要听命于李傕、郭汜,在袁术心中这俩人连给袁家提鞋都不配,可若抗旨不遵,那就意味着对抗朝廷,藐视天子,等同于造反,毕竟诏书上盖的玉玺可是大汉天子的,上面可没有李傕、郭汜的大名。袁术一想到玉玺,心中便激动不已,代表天子地位的传国玉玺还在他这呢,如果能够行使它所代表的权力,左将军、阳翟侯又算不了什么了。
经过与众谋士的一番商议,袁术决定暂且接受朝廷的策封,但为了阻止李傕、郭汜借天子来指挥自己,他想到了一个非常阴损的办法,时逢孙策大败祖郎,袁术便以此为名将太傅马日磾请到府中商议该如何褒奖孙策一事。
已过古稀之年的马日磾自来到寿春后,便没有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袁术迟迟不奉诏,令他焦急万分,他本想一走了之,返回长安,以袁术“抗诏”为名回朝复命,可又被袁术的部下给拦了下来,至于理由么,也非常充分,流寇侵扰地方,袁将军讨贼未归,其他人不敢代为接诏。至于马日磾提出要去面见袁术的要求,则被“路间盗贼出没,府中兵力不足”给拦了回来,就这样马日磾被困在驿馆数日,当他收到袁术准备奉诏的消息后,立即欣喜万分地赶到了袁术府上。
整个策封仪式进行的非常顺利,当把诏节顺利交到袁术手上的时候,马日磾心中压着的一块巨石也算落了地,接下来他就被袁术请到前厅商议孙策大胜祖郎一事。
为表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傅尊重,袁术亲自将马日磾扶到上首处,自己则陪在下首,待搀着老太傅颤颤巍巍的坐下后,袁术无比殷勤地赔笑道:“因山贼出没以致太傅在寿春盘桓数日,实乃袁术之过也,袁术在此向太傅赔罪了。”
马日磾抖着双手,喘着气说道:“公路你也别太自责了,为国讨贼,何错之有啊,只是你与周边官吏争战不休,这成何提统。”
袁术一听马日磾在教训自己,面色一变,心道:好你个老匹夫,竟在我面前倚老卖老,若不是看你有三分威望,我今日定要你好看。他十分不悦地回道:“老太傅,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所讨伐的人,那可都是背叛朝廷,听命于董卓的乱臣贼子,你怎么能说我和他们争战不休呢?”
马日磾听后气不打一处来,袁术这脸皮可太厚了,把争名夺利抢地盘这样根本上不得台面的事,竟说得义正言辞,他随口反驳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滨,莫非王臣,董卓伏诛已两年有余,现在哪还有听命于他的人,公路,你这话可大错特错了。”
“太傅,我们老袁家世代忠良,我这也是效仿先祖,替朝廷除奸扫恶,怎么就大错特错了?”袁术扬起眉毛,厚颜无耻地反问道。
马日磾气得一哆嗦,他本不欲揭袁术的丑事,可现在这袁术完全不识好歹,他用低沉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董卓逆贼废少帝而立当今天子,若老夫没有记错,当日取少帝印玺的人正是袁次阳,袁太傅吧!”
当面被人揭穿家丑,若不是四下无人,袁术都不知该如何收场。他涨红了脸,两眼冒火,恨不得拔出佩剑,一剑捅死面前这个老匹夫,可真要是杀了他,这要传出去,天下人该如何看待自己?这不等于白白便宜了袁绍那个家奴?电光火石间,袁术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他按下不智的念头,就像没有听到马日磾刚刚所说的话一般,转口说道:“如今流寇四起,劫掠郡县,残害百姓,现孙坚之子孙策大破祖郎于泾县,真乃虎父无犬子,破虏将军也可瞑目了,不知太傅你对此事有何看啊?”
“孙文台能有如此虎子,实乃社稷之福,国家之幸也。”马日磾见袁术改口,也不便再揭袁家家丑,顺着袁术的话说道:“以区区数百人大破盘据在泾川多年的贼寇,实在了不起,按照惯例,此等英才都要被征辟,入朝为官,才不致埋没人才啊!”马日磾说着不自觉地联想到当下朝中无人可用的局面,倘若孙策这样的干练之人能多些,哪会有李傕、郭汜在长安放肆。
袁术笑道:“太傅您要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孙策立下如此大功,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若大加褒奖则不符合朝廷的法度,若不闻不问,那势必寒了将士们的心。”袁术说到这里,突然收起笑容,假惺惺地叹气道:“太傅您不知道,为这事我已一连数日茶饭不思,左右为难了!听太傅说要征辟他入朝为官,我是打心底为他高兴,只是……只是……”袁术话说一半,便不再说下去了。
“只是什么?”马日磾焦急地问道。
“只是征辟俊才入朝为官,需要符节,现在若上表朝廷,再等天子下诏,时间上可耽误太久了。”
马日磾见袁术不断地摇头叹气,布满皱纹的脸都舒展开来了,老人家爽朗地笑道:“公路多虑了,此番代天子宣诏,在出发的时候,天子就已将符节赐于老夫便宜行事。像征辟几个俊才入朝,哪里需要向天子上表,公路你只需将孙策召至寿春即可。”
“太傅莫要诳我。”袁术半开玩笑地说道。
“老夫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过是为社稷尽最后一点绵薄之力罢了。”马日磾说着又自嘲道:“本该乞骸骨告老还乡,怎奈何这天下啊!”
袁术宽慰道:“老太傅德高望重,老当益壮,怎能如此沮丧,刚刚太傅提到此番前来除了诏书外,还带着天子的符节,并非袁术信不过太傅,只是兹事体大,若不是亲眼所见,袁术实不敢轻易召孙策来此。”
马日磾一听,这袁术完全是信不过自己啊,这猜忌多疑也是随了他死去的叔父袁隗了,现在的老袁家真的是不同往昔了。他想到这里,有些生气的从怀中掏出一串物事,当着袁绍的面抖了开来,很不耐烦地说道:“袁公路,仔细看清楚了,此乃大汉天子亲自授与我的符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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