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波澜不惊的女鬼唇角含着森然的笑意,漆黑幽深的眼眸深处燃起一团漆黑的火焰。
这小鬼的消失,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一样打在红衣脸上。
这老鬼不是好面子的鬼,可是说出来的话从来是说到做到。
前脚刚说要保护他,后脚他就直接魂不知处,还有什么比这更伤鬼的吗。
而且很明显,幕后之人并不把红衣放在眼里,无论是作为鬼差的红衣,还是作为恶鬼的红衣。
夜幕中,老鬼红衣的脸色有些惨淡,自己隐退江湖多年,江湖上没有流传自己的传说也就罢了,现在竟然有鬼骑到自己头上来了。
红衣于是探手临空写了一封信,以术法燃尽后,烟雾绕绕,消失在窗口。
虽然是在幻境中,但是该做的模样还是要做,这地府的鬼,最喜欢的就是冠冕堂皇,但凡有个理由能说服他们,那么为非作歹也不是不行。
红衣最擅长的,就是巧言善辩。
她站在空荡荡的院中,灵语已经被她的煞气吓得躲进了簪子里。
此时她虽然在云笙的皮囊中,却丝毫不受影响。
鬼差令的作用,她第一日便烂熟于心,对于这身子的利用如鱼得水。
狂风中,她缓步前进,脚下带起的阴风让她衣袂翻飞,乌黑的发在空中乱作一团。
她走至门口,门口空空荡荡,没有人,亦没有鬼。
“都给我滚出来。”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与寻常不同。
树荫下,巷口中,各种见不得光的肮脏之处,一缕缕幽魂偷偷探出头。
“刚才在我身边的那只鬼,给我找出来。”
红衣探手,打出一道不小的阴风,风过之处,每只小鬼都是一震,有些贪婪地吸食着那一缕怨气。
有一只半人高的小鬼吸食之后,忽然便长高了一截。
“听主人吩咐。”
他歪着头,用略带童稚的声音说道。
红衣背过手,眼睛危险地眯起
:“有风声,先告诉我,别自己送死。”
翌日
灵语靠在窗台上,昨日她心生畏惧,便躲进了簪子中,谁知再出来的时候,红衣身边竟然多了几只多事的小鬼!
虽然一到白日都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好事?
不过她原本百无聊赖地神情忽然一扫而光,有些兴奋地说道道:
“大人,谢公子来了。”
红衣原本靠在榻上翻阅着一本不知名的书,仿佛昨晚的事并未发生过一般,只是脸上有些不易发觉的疲态。
听闻灵语所言有些惊讶,谢必安来做什么,急着送死?
她简单梳洗了一番,为自己换上了一身红色绣海棠花长裙,黑色上衣上绣着金边涎枝雀。
云笙死后,她特意定制的,将云笙柜子里的衣服里里外外都换了一遍,非要将自己弄得妖里妖气才算满意。
红衣上下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觉得满意极了。
可惜没自己好看,红衣心道。
没人知道这眼角含笑的女鬼此时心里在想什么,皱着眉头的样子像是在想什么正经事。
红衣转了一圈,红色的长裙在空中轻轻飞起。
她喜欢红色,记事起,身上便是如此鲜艳的火红。
红衣捏着小扇出门时,桑白看着眼前的火红微微愣神,道:
“小姐这衣服真好看。”
红衣笑,小丫头惊讶的表情她看在眼里,觉得有趣,扬着语调说:“哦?”
桑白用力点点头,唇角是骄傲的笑意:
“谢公子一定会喜欢的!”
看来这丫头以为自己是为了让谢必安惊艳呢。
红衣点了点桑白小巧的鼻子:
“不害臊~”
桑白脸一红,想争辩,又觉得自己说的却是逾矩了,最近小姐总是这样子,连带着自己都被带跑偏了!
红衣不再逗她,提着裙子走到了前厅。
谢必安依旧是一身白衣,摇着扇子与身旁一人相谈甚欢。
二人听到脚步声,抬眼便看见一抹火红。
见红衣前来,收起手中折扇,笑着道:“云笙来了?”
红衣点点头,便在主位坐下,沏了一杯茶。
缓缓说道:“少爷今日前来,找我何事?”
“城西闻芳园的芍药今日开了不少,特来一邀,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
谢必安道,温暖的目光看着红衣。
红衣呷了口茶,点点头,半绾的青丝滑至肩头,她随意拢了一下,眼神瞟向谢必安身边,一道黑色的人影,从进门起,她便感受到来自他脸上那探究的目光,她道:
“天气这么好,出去走走也不错。”
红衣看向谢必安一旁的男子,谢大少爷扇子一合,风度翩翩地介绍:
“我朋友,白敛。”
白敛以玉冠束发,没有多余的碎发,相貌干净端正,不如谢必安那般出色,叫人见了一面很难再想起来。他一身镶金线黑衣,衣服上绣着不知名的藤蔓,从腰间一直缠绕到下身,给人一种,他是踏着荆棘丛走出来的错觉。
不过,他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那眼眸深而沉,叫人无法看透其中的情绪。
对于初见之人来说,这眼神有些直白得不礼貌。
红衣只扫了一眼,便转移了视线,比起白敛,她更愿意看着叫人如沐春风的谢大少。
白公子的眼神,与自家小姐有时候流露出来的眼神,有些相似呢,一旁的桑白心道。
红衣虽然没有看着白敛,却依旧能够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也许是昨晚的挫败让红衣心中有些浮躁,她一个眼神瞪过去,道:“见过白公子。”
白敛自然是瞧见了红衣眼中的一点点警告,他一抬眼,又重重地看回红衣眼眸中,不带表情的脸上带上一丝得逞的笑意,那张普通的脸颊带上笑意之后,就像是平淡的湖面上忽然落下一片初春的新叶,漾开一圈又一圈,叫人看了无法移开目光。
“嗯。”
他道。
声音低沉而沙哑,似要说到人心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