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刀峡作为四口之家的这次重庆之旅尾声,已然足够圆满,送他们离开重庆的时候,并没有一个传统意义上的,依依不舍的分别场面,因为作为家人来说,分别和相聚一样,都是如此的理所应当,并不需要多余的情绪和行动来做过分的渲染。
对于他们来说,重庆之旅带来的是放心和安心,对于我的状态的放心,对于我所处的生活环境的安心,至于我要面对的考试和未来,他们一直都有一种近乎盲目的自信,好像我的车到了任何山的前面,都能找得到路,而且可以持续运行的平稳,虽然我自己心里从来没能断了焦虑的鼓声,从多年前踏入军校那一刻起逐渐积累的失控感,在几年前毕业分配的时候,在几个月前学校宣布不能考研的时候,在寂渺无法挣脱枷锁继续留在重庆的时候,越发的强烈起来,已经到了一个令人恐惧的状态,哪怕偶尔不经意间扫过一眼,都会被吓得心砰砰的直跳。
只不过这些是不能和家人提的,并不是说我有什么用报喜不报忧,宽慰他们的意思,只不过是理性考虑,对于部队的这个环境,他们一直都是有心无力的,可以说从我宣誓进入部队那一刻,他们就已经完全失控了,让他们跟着我去焦虑一个他们无法用力的事情,怎么想都没有必要吧,其实每每这样的焦虑出现,连我自己都对自己说,
“你也做不了啥,学着别人焦虑个鬼呀”
虽然最开始这样的自我催眠并没有什么显著的效果,但随着执行次数的增多,我的自我洗脑现在也算是初见成效,那份恐惧依然在哪里,可能还在与日俱增,但我却把自己训练的不那么恐惧那份恐惧了。
就让他们继续盲目的相信下去,也许也会带给我一些盲目的自信,没什么不好,正是我需要的。
四口之家的来访对我来说却要重要许多,一家人的热闹可以轻易的把我的注意力从之前的焦虑情绪中抽离出来,用连续的活动干扰那些无法自控的思考,这一点家人做的很成功,无论是有益还是无益,他们作为强干扰源都是绝对称职的,在他们的到来到离去之间,四口之家散发的强大力量裹挟着我,艰难的被动的完成了一次重启,现在的我拥有一个崭新的空置的内存,可以面对崭新的挑战了。
这次来访还是一个提醒,一个“退一万步讲,还有一个稳定运行的舒适的家可以回”的提醒,虽然所有人心里都知道,现在,哪怕是这个家也不是说回就能回去了,我脚上的锁链虽然不像寂渺那么坚固,但用来禁锢我却是绰绰有余了,可哪怕是这样,可以回家却让我对将来可能拼到鱼死网破的结局多了一丝底气,有了一点和完全没有之间有质的不同。
我不禁又想到了寂渺,她原来连挣扎的本钱都没有,有些事情,你是注定没法办到哪,根本与值得与否无关,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一轻,好像好过了一些,抬起头,眯着眼睛对着盛夏强烈的阳光,坚定的说,
“放心,我会挣扎的,连你的份儿一起”。
九月的重庆炎热依旧,研究生公寓门口的塑胶篮球场,已经在太阳强烈的暴晒下,蒸腾出了焦糊的味道,本应平顺的得分线看起来弯弯弯曲曲,如同煮熟的面条。终于要开学了,我已经不是两年前初入学校的那个新鲜肉了,现在的我对这个学校的边边角角都了若指掌,在研究生公寓303俯看下面新来报到的学员,竟然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但其实,我更关心的还是熟悉的人,谁会出现哪,唯一确定的就是阎言,她给我打电话说今天下午会到,让我准备好去兑现之前允诺的香辣蟹,我在电话里嘿嘿的笑,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这顿香辣蟹,可能又是不只我们两个人吃。
我在楼下的人来人往中,搜寻着那几个熟悉的身影,统一的绿色军装让他们有些难以分辨,但那几个人分辨起来却绝对毫无问题,这点自信至少还是有的,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半,用多了眼睛扫描的我有些能量不足,准备到下楼去吃点早饭,刚想动身,我就在视线的最远处,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是那么的黑,显亮第一个出现了,我直接穿着拖鞋冲下了楼。
对于显亮是否会回来,我是最没有什么信心的,因为他在毕业之前,没有关心过哪怕一点课程班的事情,但他却确确实实有想来就来的能力,哪怕在开学前的最后一天,他有了这个想法,我想他也是能办到的,所以他真的就出现了。见到他回来,我远比自己想象中高兴,虽然他被西月事件弄得变了一个人,整个人给人感觉冷冷的,但他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加上他回来怎么来说,也算一个惊喜,哪里能不高兴哪!
相比我的电眼入炬,显亮就差多了,我都快冲到他面前,都能看见他那个黑脑门上流成沟壑的汗水了,他才发现了我,这回轮到他张着嘴,伸着舌头吃惊了,一个许久不见的爽朗笑容,他就抱过来了,
“诶,你小子,深藏不漏呀,厉害厉害!”
还是那个穿透力极强的声音,不知道为啥,听起来,比毕业离去的时候,多了不少的昂扬劲,看来回家对他来说也是一个疗伤的过程,他眼见着,好了很多很多。
“行了行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底细,这回估计把积攒多年运气都用光了”
是呀,虽然我知道,用运气来搪塞过去,对阎言很不公平,但我想她也许更在意我保守住她帮我的秘密吧,说实话,我真的不太确定,也许她对我是否保守秘密也不在意,也许对她来说,这个秘密早就过了保质期了,毕竟木已成舟,现在把我挤下去,也几乎是做不到的了,哎,每次想起她就是一大堆的不确定和自我怀疑,我都快习惯成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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