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么多年,我时常反省那时候的自己,几乎把全部的心思用在了自己的患得患失上,没有意识到哪怕是一点寂渺所要面对的世界,在我加入她的散步之后,会有怎样的变化,更重要的是,我没有意识到最需要感谢的,是她的勇敢,我甚至没有意识这样的勇敢的存在。
她应该明明知道,在她身边出现一个我这样的人,一个稍微距离有点近的男同学,会在那样一个就是不嫌事情小,随时随地都渴望着八卦的环境中,会变成怎样的风暴,流言蜚语的漫天飞舞,甚至在她的眼神向我聚焦,定定的看着我那几秒钟之内,也许她都已经能够看得到吧,但她还是答应了。
当然,我不会那么自我感觉良好的认为她答应我加入散步,是因为我这个她几乎不了解的人,她的勇气一定和我关系不大,虽然说不一定把我换成其他任何人都一定可行,但我真的只是让她不那么讨厌,并且稍微有点感兴趣的一个人而已,只是在那个合适的时候,出现在了一个恰当的位置上,那些勇气是她奖励给自己的优秀的一枚勋章。
那些准备好的流言、诋毁和恶意一直都在那里,不会因为她做什么还是不做什么而变少,好像并不是来自环境或其他人,而不过是她的跋涉所要背负的一个背包,那里面所有好的换的混在一起,根本分不开,那是优秀的负担,是坚硬盔甲的重量,是锋利武器的危险,比那枚勋章更和自己的关系更为牢不可破。
但我们都明白,优秀是必须的,要不然,你连故事都进不去,如果失去了优秀,你的故事在被记录之前,就会在无人关怀中迷失掉,一点点痕迹都留不下来,你以为可以遗憾,其实连遗憾的机会都没有,遗憾也是故事的一部分,没有了故事,自然没有了遗憾。所以,无论怎样,寂渺的选择都更可能是对的,从某种程度上说,因为她优秀,所以才有了被诋毁和八卦的机会,才有了海潮一样的流言,能够向我涌来,虽然我不过是一个代表着勋章但不是勋章本身的道具。
那段时间有太多关于寂渺的流言,我就摘录几条印象深刻的在这里
“她男朋友家里是领导,她靠着她男朋友才一路上位的”
“她其实头发都白了,头发颜色都是染的”
“她其实头发都掉光了,都是植发”
“她以前在上学的时候,经常偷东西”
“她因为头同学的钱,吃过处分,靠男朋友才摆平的”
“最近女生宿舍那边老是丢东西,是不是寂渺老毛病又犯了”
其实还有很多很多,更难听的,这里摘录的还只是一些可以写出来的,毕竟我不想因为要写实这些东西,就把我辛辛苦苦码的字变成个18X。
总体来讲,听起来好像蛮吓人的,但如果你以为我会向常见的故事里面,把我和她最后没能更进一步归因于流言蜚语的环境和充满恶意的人群,那就真的是故事了,毕竟我这个还可以算是个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实在不能找那么容易发挥的充满戏剧性冲突的理由。
虽然我心里一万个愿意,但在这个问题上,还是不能那么随性,虽然早已经失去了寂渺的消息,而且她看到我写的这个故事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但在我却依然做不到随意杜撰,如果换做多年以前我也许会,甚至会骗自己相信,那就是理由了,但现在我不会,因为那样会对不起她的勇气,对不起那个曾经尝试把这枚勋章交给我的她。
我和寂渺的散步,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虽然我自认是一个十分健谈的人,但在我非分之想的目标她面前,是没法那么洒脱自然的,基本上都处于一种发挥失常的状态。但我想,这也不能完全怪我,因为在我的视角里面,寂渺几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其他人打交道,不只是对我,她好像和任何人都不熟悉,没有闺蜜,没有朋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高手的寂寞吗?越优秀的人越孤独?在我们有限的交流中,几乎只有学习方面,她还能勉强回复几句,其他的,关于娱乐,运动,游戏,文学,电影,等等她都几乎完全不关心,而我,一如既往的不认真学习,所以没有了太多共同话题,我们在近乎沉默的状态中,勉强完成了一次次的后花园散步,直到有一天,她主动问了我一个问题。
“毕业了,去哪?”,她没有看向我,声音低低的,在那样安静的环境中,能刚刚好被身边的我听到。
“没法确定,但我会尽量避免回原单位”,我看向身边的她,几乎没有迟疑,虽然我特别的设想到会被她问起,但这是一个我时时都在重复问着自己的问题。
“你说的是,海南岛?那里有什么不好的”,她停下脚步,微微抬起头,看着那应该是月亮的位置。
“想听实话吗?”我也停下,低头,微显局促。
“嗯”,她终于转过头来,看向我。
“那里的厕所里面没有水”,我短短的犹豫了一下,头低得更低了,看着目光已经附到了路灯在地面留下的光晕上。
“哦”,她略微迟疑,好像思考了一下我的回答,然后继续前行,走的比往常要稍微快一点,到宿舍之前,她没有再说一句话,只在上楼前,说了一句再见,我也说再见。
那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散步,我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意外,可能心里的准备,早都已经完成了,因为这样的结束随时都可能发生,我心里一直都是知道的。只不过,我比自己想象中要更消沉,轻易的被宿舍里的13少们发现,他们各尽其能的挖苦并安慰着我,我一如既往的假装着玩世不恭,到第三天下晚自习后,我回到宿舍,忽然间大声的喊出来“我失恋了”。这应该是一个,该我流下几滴眼泪的时候,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很容易哭的人,当然我并不喜欢哭,尤其不喜欢在别人的面前哭,但我想,易哭应该就是写在我基因里面最保守的那一部分,表型强到无法用任何悍勇的意志来控制,所以,那是一个完美的情境,但喊出来以后,我却没有任何想哭的冲动,喊完了,就过去了,没觉得和喊之前的自己有什么不同。
我曾经误认为,这是一种成长,可能我的玩世不恭和满不在乎竟然是真的。但误认终究还是误认,没有变成真的,我能坦然面对这个没有开始的结束,不过是因为,我的心动,只有在她遥不可及的时候,才真切,真的走到了面前,就不动了,散了这么多天的步,靠的都是哪遥远的惯性,最后总会因为摩擦力而停下来的,套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应该算是软着陆,虽然掉到地上了,但没有伤痛,或者说,伤的不那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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