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薨了”
洛阳城大将军府内,一声嘶喊,惊动了全城。
相距不远的张珪,第一时间就直奔父亲的居室,而后失魂落魄的看着这间房屋,心境尽丧。
室门外,二十多名负责日宿卫的亲兵,已经自刎于院落中。
而室内,一张桌案前,张勋低着头,彷佛睡着了一般。
但案上咳出的血液,却是永远的印在上面,诉说着一名将军的身前身后。那封遗书,也沾着滴滴血迹,留下了楚国大将军最后的言语。
张珪失神近了前,跪在案前,看着已经没了呼吸的父亲,情不自禁的垂下头颅,抽搐了两下后,便猛吸下鼻孔,毅然站了起来,拿起那封遗书,细心的观阅。
看完后,张珪长叹一声,摇头叹道:“阿翁啊,何必如此矣”
话音落下后,张珪抬步走出了屋室。
一开门,便见百余名亲卫,团团围在院落中,一个个瞩目盯着少将军。
他们刚得到消息,有点不知所措,急需一人来当他们的主心骨。
“诸位将军都在路上了吗?”
“将军,已经派人通传诸位将军了。”
“好,传讯张府,命人挂白布丧。大将军府,亦是如此。另外,再派人于城内,搜寻良木,给大将军做副好的棺椁。”
“将军,大将军真的”
“去吧!”
“诺!”
当诸将来到大将军府时,张珪已经换上了一身麻衣,府内的亲兵也寻了些许白布,挂在府邸内。
正厅张勋的遗体,便放置在一张木榻上,身前摆着三碗栗饭,以代祭品。
诸将虽说在途中已经有些时间来缓和心情了,可到了大将军府,还是六神无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待众将一一祭奠过后,张珪便带着他们来了旁边的偏房。
“少将军,节哀顺变啊!”
“是啊!”
“”
到了屋内,众人又纷纷与张珪说道。他们现在,只有将希望寄托在大将军之子的身上了。
张珪面色肃穆的坐了下来,看着诸将,言道:“诸位叔伯,家父临走前留下遗书。希望叔伯们能带领城内将士,开城投降赵军。家父不想看着爱戴他的将士们,活生生的冻死在城内。”
“少将军,吾等坚守洛阳已有两月,要想投降,早就投了。如今,大将军尸骨未寒,吾等便开城投赵,岂不为天下唾弃!”
“不错,不能投啊。吾等就算是冻死饿死,也绝不投降赵军。纵不能为大将军报仇雪恨,亦能陪大将军,同死于此。”
“少将军,吾等决心已定,岂惧生死。今日,大将军先于吾等一步,城内诸将士,不能无首。末将请少将军暂代大将军之权,统领三军,坚守洛阳。”
“末将等请少将军暂代大将军职权,统领三军,坚守洛阳!”
一人起头,余者纷随。
张珪也怔住了,闭目缓思片刻,言道:“诸位叔伯抬爱,珪幸甚之。然珪尚有自知之明,又无朝廷诏命,岂敢觊觎尊位。诸位,家父的遗言,也是为诸位好。早在留守洛阳的那一刻,吾父子二人,便已怀死志。唯不曾想,有诸君相随。家父不忍,珪又何忍?今天寒粮尽,洛阳已是绝地,诸位出城,不只是家父之愿,更是珪之愿。”
“少将军,吾等何尝不是心怀死志哉?”
“对啊,虽然没粮,但再拖上赵军几日,那也值了。”
“朝廷和陛下早就跑远了,谁还管吾等。少将军继大将军之位,何人敢有异议!”
“可是尔等考虑过下面的士卒吗?”
张珪反问一句,诸将却是瞥着头,不愿去想这一方面。
谁都知道现在城内是什么情况,可以说天天都有冻死的人。但那又如何,困守孤城的那一刻起,城内的人就作出了自己的选择,城破人亡。
怕死的人,早就跑出城投降赵军了。
再者说来,先前赵军是为了打击城内军心士气,大肆接收降兵。而现在,在城外熬了这么久,文丑未必会接受他们的投降。
一时间,室内陷入了沉寂。
直到有人打破!
“少将军,话不多言,末将唯有以死明志,先去追随大将军了!”
“嗯?”
“慢!”
“噗!”
一腔热血,洒到周边数名将校的甲衣之上。
人群之中,一人应声而倒。
张珪看着倒在地上的这名校尉,自己都记不住他叫什么名字,可现在
“少将军!吾等宁死不降!”
旁边一位年纪稍长的老将,当即铿声喝道。
“对,宁死不降!”
“宁死不降!”
众人纷纷大喝应之。
“唉”
张珪猛然挫下身躯,微微颔首,低语道:“传令下去,把城内所有能吃的东西,分发给将士们。待到家父归府,魂归家兮后,三军抬棺出战,攻赵营!”
“诺!”
众人心气一振,皆尽力应声。
等待这一刻,太久了。
哪怕是知道必死的一行,他们也不会畏惧,反而会感到开心。
这种煎熬,终于要结束了!
午时,阳之极,亦阴之极!
数百名亲卫披麻带桑,内衬甲衣,手持长戈,列着齐整的队形,护卫着中央的车架,缓步前进。
车驾是军中大車,亦是大将军生前,唯一的一辆车架。
内里的棺椁,取木于宫城内的名贵之木。可惜,军中的匠户,早就跑光了,不能替大将军按照规制打造一樽好的居室。
当头者,张珪披麻戴孝,手中抱着一面牌位,阔步于前。其后,军中将校,皆尽随之。
于队伍之后,亦有二十一尊棺椁,由数百名城内将士扛着,紧紧跟在大将军丧队之后。
不等队伍抵达张府,城内各处闻讯进入内城的将士,就不断的加入到队伍之中,为他们的大将军送行。
过张府,张珪搂牌位入祖祠,将先父的灵位,放置在其间。而后,告祭列祖列宗。
临走后,张珪又叮嘱了一直留在府内的几名老仆两句。
随即,领诸将校、兵卒,抬棺起行,向中东门而去。
军令早已传遍全城所有部队,队伍刚出内城,便见数不尽的将士们,持戈持矛,伫立大道两侧。
身上的单衣,在寒风中来回摆弄,一股股凉气,不断的涌入逐渐消失的体温。
但是,没有人妄动。
在大将军车驾经过眼前的时候,还不忘伏地跪迎。
越过之后,士卒们自觉的加入到队伍之中,越来越庞大的丧队,慢慢的与中东们缩短着距离。
“开城门!恭迎大将军!”
军吏伫立在城门洞前,在看到二百多步的送丧队伍时,当即大喝道。
“开城门,恭迎大将军!”
伴随着士卒的一声呐喊,高大的中东门城门,在十几名将士的齐力协作下,逐渐打开。
城门外不远处便是一座楚军哨寨,每天都有人盯着洛阳的各个城门。也正是如此,使得城内的守军,根本没有出城偷袭的机会。
而今,紧紧关闭了近月的中东门,居然突然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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