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2日早晨,或许因为前一天逛街累了,大家起床都晚一点。这天的早餐略迟一些,杨安最后一个进来,主动地向大家问早上好,好象换了一个人。福伯感觉这个早晨实在是太美好了,因为他看到了期待中的杨安。杨安对福伯说道:“福伯,我想我们是不是早点回家。”
“杨安,这两天不是挺好的吗?刚来就想家了。”剑眉姐抢着问道。
“剑眉姐,不是的。剑眉姐,不对,不是你说的这个意思。我是想,我是想上海的局势这么紧张,也许就要打仗了,也许现在上海不安全。剑眉姐,我想你和小诚哥、小海子,我们大家一起回扬州避一避,等上海的局势清楚了,确定不会打仗了,你们再回来,好不好?”杨安着急地说道。
看着杨安着急的样子,听到杨安说出的话语,福伯一阵惬意,心想:“这下,这小子终于成为林家人了,都会为大家安全着想了,小儿子长大了。”
“打仗的事,自是国民政府的事,是军队的事,你操心有什么用。会不会打起来还说不定。来了就多玩几天。”剑眉姐说道。
吴妈是剑眉姐的奶妈,后来跟着过来照顾这一家人,附和着说道:“就是,就是,来了就多玩几天。”
这段时间大学放假,赵益清一早就赶了过来,一进门就作报告:“大家听好了,国军德式师到上海了,他们昨晚、也许是今天凌晨赶到上海的。我来的路上,听人说有好多国军士兵,据说是八十七师、八十八师,‘一.二八事变’那回就是他们出战的。”
虹桥事件后,战争的阴云笼罩着大上海。国军精锐开进上海,无疑带来了战争风暴即将降临的气息。得知国军精锐抵达的消息,敏感的杨安心中更添一分不安与焦虑。
“看来,国民政府是下决心与上海的日军开战了。不过也说不定,也许只是为了防范日军借虹桥机场事件滋事。再说,打起来,也不会影响到租界,外国人也会干预中日之间的军事摩擦。”赵益清说到国民政府的决心时眼睛一亮,而说到外国人的干预,眼神都有一种可以察觉的黯然。
在剑眉姐和赵教授的挽留下,杨安和福伯决定暂时先留下来观察两天上海的形势。
其实,赵益清教授还不清楚黄浦江上的情况。8月11日,已有20余艘日本海军巡洋舰、驱逐舰抵达黄浦江,在中国的河流里巡航。在黄浦江与苏州河交汇处有一栋红楼,它是日本领事馆。在它前面的江上码头,已经有日本海军的舰船驻锚停泊。这么多军舰驶入黄浦江,是上海历史上前所未有的。这无疑是日军向上海政府、国民政府展示其海军强大的力量,也已经向中国方面表明了其战争的决心。就在8月12日又有日舰5艘进入吴淞口。至此,在黄浦江和长江的日舰已增至31艘。此外,还有9艘日舰停泊于吴江口外海面,其中包括航空母舰1艘。日军在沪海军陆战队也增加到5000人以上。国军已经分析出日军开始增兵上海。如果赵益清知道这些详细的情况,他的分析就不会这么平静了。
8月12日凌晨,国军精锐德式师八十七师、八十八师开进上海。上海居民一早醒来,看到街头遍布国军士兵。国军身着卡其色军服,头戴德式钢盔,看到这些,上海民众一阵惊喜。国军受到上海各界夹道欢迎,上海市爱国救亡团体纷纷派代表到国军驻地慰问。此时此刻,民众的心理却又十分复杂,他们既有欢迎自己的军队进驻上海的喜悦,同时又担心战火会波个人。
然而,在这貌似热烈的氛围下,上海的气氛越来越怪异,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多的民众提前感知战争真实到来的气息,以至于发生了战争的恐慌。的确如此,一觉醒来,看到满街都是全副武装的国军士兵,带来的不仅仅是惊喜,也带来了惊慌。因为,接连发生的“7月24日日本水兵失踪事件”、“8月9日虹桥机场事件”让上海的民众已经十分紧张,上海民众内心已经脆弱得犹如惊弓之鸟。
7月24日晚,上海日军以一名水兵失踪为名,在城中大肆搜查。在天通庵、横浜路等相关交通要道,在坦克车的支援下,全副武装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士兵端起三八大盖,对着经过的黄包车、汽车进行盘查。面临黑洞洞的枪口和明晃晃的刺刀,被检查者无不惊恐万分。这一事件与7月7日的北平事件何其相似,“七.七北平事变”就是宛平城外日军士兵短暂失踪而引发的战火。这次水兵失踪没有多长时间,上海局势骤紧,次日大批闸北居民,携带家中值钱的物件拖家带口地逃离。这次恐慌很短暂,因为日军这名失踪士兵很快在当地妓院找到,四天后逃离的居民又纷纷回到自己的家园。即使是一场虚惊,也在居民心中深深地留下了恐慌的阴影。
8月12日,看到这满街的国军,民众已经确认了最不想确认的事实,这见鬼的战争风暴这次是真的又要降临了!
面对战争,个人实在是太过渺小,个人犹如飞蛾,战火随时都会湮没飞蛾。战争残酷无情,随时都会给予卷入战争的民众以毁灭。时隔五年,闸北的建筑上仍有上次“一.二八事变”战火的痕迹,至今仍然触目惊心。看到这些曾经的战争印迹,上海民众犹如看到身体上创伤愈合后留下的狰狞瘢痕,都会心生一种后怕,想到战争的残酷让他们的后背不由地直冒冷汗。即使是故土难离、家园难舍,但是求生是人的本能,大多数上海民众还是坚决地选择了逃离战火。然而,战争究竟会在何时何地爆发,灾厄会不会降临在自己和家人逃离之前,这个不确定性,让人产生恐慌,实在让人感觉太过恐惧。这种恐慌,是一种烈性传染病,它会快速传染,很快就席卷上海公共租界以外的华人民众居住区。
这一天临近中午,闸北一带的形势骤然紧张,突然出现了混乱,宝山路、宝兴路、虬江路、北浙江路、北河南路一带,上海居民携老扶幼纷纷举家向公共租界方向逃去。一些路段,几乎被逃难的民众堵塞了道路。午间,谣言四起,在上海坊间引发恐慌,随之而来的是更多区域更多民众逃向公共租界,出租汽车、黄包车几乎被闸北外逃的居民包租一空,车上满是箱笼,苏州河北的街区人与车熙熙攘攘,如潮水般朝着一个方向涌去。然而,跨越苏州河通向南面租界的各个要点,均有英美驻军和万国商团所把守,交通被阻断,逃难的居民被阻于苏州河北岸,难民多得数不胜数。
苏州河,是上海民众最熟悉的河流,对有的人来说甚至是熟视无睹。平时,她是一条贫富的分界线,线这边是贫穷,线那边是繁华。如今,她是一条战火的分界线,线这边是战争,线那边是和平。难民没法进入租界,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只能焦急地等待,承受无尽的煎熬!
后来,上海红十字会与英美租界当局多次交涉,闸北难民才得以进入公共租界。闸门打开,难民如潮水般涌入租界,随处可见难民身影。
8月12日晚,王敬久八十七师进到杨树浦以北地区,拟由北向东南方向进攻日公大纱厂日军。孙元良八十八师进至日控制的虹口西侧的上海北站,准备进攻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京沪警备军所属各部全部进入预设攻击出发阵地,随时准备全线出击。在此同时,增援日舰也不断抵达上海黄浦江及附近水域。
8月12日15时,日驻上海领事馆向中国代表和英、法、美、意等国外交官控告中国军队违反《一.二八停战协定》单方进入上海,上海市市长俞鸿钧坚决反驳。四国外交官害怕战火威胁其利益,电告国民政府,建议改上海为不设防城市。对此,国民政府下达了暂停进攻的命令,错失了集中优势兵力分割围歼日军的先机。
民国二十六年八月十三日,上海恰逢夏季第二场台风。这天,大上海的上空乌云密布,大雨滂沱,雷电交加。黄浦江上,阴风怒号,浊浪排空。对期盼和平的上海民众来说,战争的阴云虽然早已感知,但还是希望战争的恶梦不要如这夏日的雷暴一样降临。即使这恶梦降临,民众也希望它如这夏日的雷暴与台风会很快消散,还民众以晴天。可是,战争根本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8月13日上午刚过9点,日本海军陆战队一个小队约七八十人,全副武装自北四川路日本小学出发,在虬江路口横滨桥,以轻机枪向上海保安部队扫射,企图穿越淞沪铁路冲向宝山路,上海驻防保安队和警察,当场予以坚决而猛烈的还击,一柱香的功夫,日军被击溃。这天上午,日军海军陆战队还从司令部出发,先行抢占了粤东中学、爱国女校等军事要点,下午3时许向八字桥进攻,八十八师一部提前在此处设立阵地,被动接敌开火射击,八字桥一带先行响起了密集的枪炮声音,战火正式开启。下午3时50分,日军以军舰巨炮向闸北炮击,炮弹爆炸的声音响彻闸北,闸北青云路、西宝兴路多处起火。同时,江湾新市区也遭到日军舰炮炮击。
战端开启后,上海闸北、虹口、杨树浦、南市和近郊一带直接暴露在日军炮火之下,后知后觉的民众纷纷逃向苏州河南租界方向。爱而近路以北、老靶子路以北的交通要道,因为日军前出布置阵地,用沙袋设置战斗街垒,布置兵力加强警戒,业已断绝交通。上海市救济委员会紧张工作,组织车辆到苏州河北收容、转移难民,各收容所人满为患,大量难民露宿街头。
战端终于开启,战争的恐慌全面降临,即使是公共租界的街市,行人步履似乎也更加匆忙。14日上午,上海的上空响起飞机的轰鸣,接着长江口和虹口方向传来巨大的爆炸声音。14日下午,上海驻军全力调度精锐部队围绕上海虹桥日本海军陆战队设立的军事据点,发动全面猛烈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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