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十一月初一,己亥日,冬至,晴。
在汉朝,冬至是个极为重要的大节日。
《周礼曰:“以冬日至,致天神人鬼。”
在朝堂,天子当亲行祭祀。
在民间,无论是世族黔首,都要祭祀天神与先祖,并互相致拜。
时人崔寔《四民月令有言:“冬至之日,荐黍羔。先荐玄冥,以及祖祢。其进酒肴,及谒贺君师耆老,如正旦。”
有钱的人家杀一头羔羊,配上蒸黍来祭祀,贫穷的人家至少也要弄点蒸黍应付一下。
然后“躬率妻孥,洁祀祖迩。及祀日,进酒降神毕,乃室家尊卑,无大无小,以次列于先祖之前。子妇曾孙,各上椒柏酒于家长,称觞举寿,欣欣如也。”
不得不说,中华民族自古以来的仪式感极为隆重。
而对于常山国真定县的百姓而言,今天更是极为重要的一天,因为今天是“比武大会”开幕的日子。
大清早的众人做完祭祀活动之后,便相约着往城北校场行去,宗人里的里民吴仲也是其中之一。
一开始,每个里聚里出来的人还只是三三五五,但汇聚到城中的南北大道上便满满当当,直到出了城门,竟然已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由于前些时日的经验,无论是城内县寺还是城外的军营对此都早有准备。
城内个个里坊都有里监门值守,个个要道口也有县寺的皂隶指引人流。
而校场周边直到城门口,都由军中特别调遣的士卒维持秩序,这些士卒们俱都戴着显眼的赤帻,在左臂上还套着红底黄字的袖标,上书“值日”俩字,显得异常精神,据说还是颜府君下令如此为之。
宽阔的县道被分成了三部分,最中间通行车马,且只能缓行不能疾驰,最右侧用以向北边步行,最左侧则空了出来,用以向南边通行和紧急通行所用。
吴仲与十来个一同前去看热闹的里民来到校场最南边岔道口时,看到那里堆起了一个小土台,土台下方竖着几个带有箭头的显眼路标。
虽然吴仲只识得包括他自己名字和粟、盐、水、赋等一些常用字,看不懂路标上的内容,但也没关系,土台上有那些常见的大嗓门士卒拿着竹皮喇叭指引着来往的路人。
“乡亲们,骑马乘车的,以及买了贵宾票的请一直往北,到看台北侧停车场入口。”
“乡亲们,要买吃食的请往东转,那里有集市,还供应热水,不要钱。”
“乡亲们,进入观赛区不要推搡拥挤,不要越过警戒线。”
“乡亲们,想要投注的可去校场东西两侧的投注站下注,现钱下注,概不赊欠。”
由于这段时间以来,百姓们大都习惯了手持竹皮喇叭的宣讲员和手戴袖标的值日士卒,大家很自觉地随着指挥引导往不同的路径走去。
吴仲家境一般,自然不会骑马乘车,也买不起什么贵宾票,虽然一些吃食还消费得起,但他舍不得花钱。
吴仲紧了紧腰侧的水壶,又摸了摸牢牢揣在怀里的一个面饼,这便是他今天给自己准备的吃食。
他怀里倒是还装着六十枚五铢钱,但绝对不敢随意花销,而是打算下注竞猜他三弟能够入围半决赛乃至于决赛,虽然他至今还没搞明白如何下注。
如今的校场只有北边有看台,东西两边有一排耳房,但耳房之前也用木头栏杆围出了几片观赛区域,比起校场东边的大片观赛区而言要显得宽敞一些。
由于吴仲到的早,被一路上戴着“值日”袖标的士卒们引着来到了西边最靠北侧的一片观赛区。
在他所在的观赛区前后也竖着标牌,这回标牌上的字因为极其简单,吴仲倒是认识是“西甲”二字,他又看了看右边的标牌上写着“西乙”,看来是用方位和天干来区别观赛区域。这片观赛区前后左右都用建议的木头栏杆间隔出来,入口处有士卒数着人数放行,每十人放一批,一共放了十批共一百人,然后栏杆入口便被封了起来。
把守入口的士卒大声宣布道:“此区共百人观赛,不得随意出入,严禁乱扔杂物,随地便溺,违者罚钱五十。如需便溺,可去校场四角上的溷轩。”
溷轩便是厕所,吴仲一听乱扔杂物、随地便溺便要罚钱五十,可把他吓得牢牢捏紧了怀里的五铢钱,唯恐不小心犯禁被罚掉了赌资。
就在吴仲胡思乱想的时候,校场西侧的十个观赛区都已经塞了个满满当当,每个区域都是百人,共计千人,观赛区中间留有通道可供参赛人员和工作人员通行。
东边的情形与西边一模一样,而南边则稍有不同。
因为南边没有大排的耳房,也比东西两头要宽阔得多,所以观赛区设置得也要比东西两头既宽且深。
从西到东,依次是南甲到南癸共十片观赛区,每个区域可以容纳三百人,共计三千人。
而北边的三层看台,只分为了甲乙丙丁戊五个区域,每个区域有六十个,共计三百个席位。
每个席位至多可坐两人,所以看台的最高容纳人数是六百人。
四面的看台和观赛区加起来,拢共合计五千六百人,与后世动辄几万人的体育场完全不能相比,但放在汉朝时已经是极为隆重的手笔。
常山国在最鼎盛时,全境十四个县加起来只有九万七千五百户,共六十三万余口人。
如今天下纷乱已久,百姓流失了至少五分之一。
饶是真定算是常山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县,目前也只有九千余户,五万多口人。
这其中居住在真定城内的有约三分之一,两万不到,其余人口都分散在城外各个乡里。
这一回比武大会的开幕式,从四方汇聚来观礼的百姓足有七千人,除开进入观赛区的这五千六百人之外,还有一两千人因为来迟了没有被安排进观赛区,只能等在更远一些的等候区域瞎观望。
其实赛事组委会设置的各个分观赛区理论上还能容纳更多一些人,但为了保险起见,并没有塞满,而是留了不少余地。
这样一来,很多赶了老远路但看不上的人便心生怨言,成百上千的人拥挤在一块儿切切嘈嘈地好不喧闹。
但很快便有持着竹皮喇叭的宣传人员跑过来大声宣讲,禁止百姓喧哗,并言明观赛区名额,先到先得,后到者只有等到先到的人离去才有机会进入。
有些个不服气的便要撒泼,不过每名宣传人员身后都跟着十来个手持棍棒的“值日”士卒,看到带头闹事的便抓起来一顿教训。
这些值日士卒都是经历过战阵搏杀的,身上自带有一股慑人的凶厉之气,让那些平日里横行乡里的轻侠们也不敢造次。
被堵在等候区看不到校场的人们有些老老实实地排队,有些却在四处闲逛,可以去吃点小食,但更多的人则围在了投注站门口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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