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长裤卷起来当枕头，把那张报纸塞在里头。被子被小达魔尿湿了，还不怎么干爽，于是他用毯子裹住了身子，在弹簧垫上铺着的其他旧报纸上睡下了。

他不多久就睡熟了，梦见小时候的牛，小时候的羊，还有爹和娘，甚至爷爷奶奶，他们哭着搂抱着自己，说自己转眼间也白了头发，知道自己吃了许多苦整日风里来雨里去在茫茫的大海上飘荡，大家哭罢，为何不见儿时青梅竹马的小草姑娘，母亲说她在那边你去看看吧，他顺着娘的指引来到一条河边，果然见河岸边株株香草，还有几只绵羊，他一眼就看见了一株香草在微风中摇摆，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等他走过去喊她，那株香草并无反应，心里一算不禁落下泪来，滴滴泪水滴溅在香草叶上，香草瞬间变成姑娘的模样。有情人相聚说不完的相思之苦，真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不可以死，死不可以生，而不能为真情真性也。

当他醒来的时候，泪水已经打湿了头下枕着的长裤，记得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他去山上看看那个她，怎么能那么狠心把她丢在山上公寓里不管不问呢。

他本来醒来后，穿上衣裳去叫醒那孩子。然而梦到她，她却让他去山上看那个她，他不知道该不该去，犹豫不定，当初是山上的那个她见自己放不下山下的那个她，让自己下山陪她的，自己怎能还去上山去看山上的那个她呢，殊不知她已经在雪洞里隐藏了起来。

他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颤抖悲泣，今夜——不，昨夜陆地上刮来的风的气息来得很早，他在黑暗中知道时间尚早，就继续睡吧，把梦做下去，梦见小时候的渔村，长长的金色海滩和白色海滩，白得耀眼，还有高耸的海岬和褐色的大山。他如今每天夜里都回到那道海岸边，在梦中听见拍岸海浪的隆隆声，看见老伙计们驾船穿浪而行。他睡着时闻到甲板上柏油和填絮的气味，还闻到早晨陆地上刮来的风带来的甜甜的气息。

他一觉睡到天亮，日头已经升起来了，孩子见他今天没有出海，不知发生了什么，就来找他，敲他的门。

当他打开门，就听小达魔抱怨道：“都说少年睡得沉，起得晚。你怎么睡得更沉，起的更晚，这可不是你一贯作风，平时你天不亮就出海了。”

老人抱歉道：“昨晚我的闹钟失灵了，现在你就是我的闹钟，”老人笑着说。

“看你气色那么好，昨晚一定睡个好觉，闹钟失灵的好，如果每天都这样，就可以不要闹钟了。”

小男孩道。

“年纪是我的闹钟，”老人说。“为什么老头儿醒得特别早？今天就像孩子一样睡过头了？”

“我说不上来，”孩子说。“你今日还出海吗？”

“我想我今日有其他事做，”老人说。“今日破例不出海了。”

“嗯！我懂。”

孩子道。“我出海了，老大爷，船老板还在等着我哩。”

“好的小鬼，祝你们好运，一定能逮到大鱼！但也要注意安全。”

“嗯！”小鬼向海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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