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槐心里顿时咯噔一声,直觉不好,在后边悄悄瞧了瞧皇帝黑锅底似的脸,再看看地上一片狼藉,满满碎木屑的渣子。
刘太后与皇帝表面上看着还算是平和期,但是长眼睛的也看得出来,不过都是碍着脸面强忍着。
因为刘家嚣张,不把皇帝放在眼里,长年积怨已深也好;皇帝是个白眼狼,忘恩负义也好,各有各说法,总算没撕破最后一层脸皮。
可是皇帝一向厌恶刘太后什么都要指手划脚一番,对一切事物有强烈的控制欲,偏偏刘太后不以为然,仗着一身被先皇宠出来的傲娇病横行无忌。
平日隔个三五天皇帝就要去仁寿宫给太后请安,哪天太后突发奇想要见皇帝,也都是叫人过来请到仁寿宫,一向极少主动过来长乐宫。
如今皇帝与众大臣对掐了一上午,不说宫外流言纷纷,宫里也简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聚集了前朝后宫的所有视线,刘太后出现的这个时机,目的性就已经非常明确了。
陈槐忐忑地跟着皇帝亦步亦趋地上前迎刘太后,他还只当皇帝正在气头上,连个好脸也不会给刘太后,谁知不过短短几个眨眼的时间,皇帝那媲美黑锅底的脸已经调成了正常模样,彬彬有礼,只是略显疏离。
“皇上,你难道不记得你父皇对你说过什么?”才在上位坐下,刘太后一脸怒容地道:“你父皇一辈子宽仁,对大臣使终以礼相待,才使得君臣契合,政治清明。你父皇一辈子没动用过廷杖,也言及那是侮辱人的刑罚,你怎么居然就完全将你父皇教给你的话完全都忘了呢?”
特么,刘太后这是来劝和的,还是来火上浇油的?!
陈槐内心是崩溃的,这对假母子本就是面上关系,皇帝还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地方撒,太后倒好,上来先闷头给一棒子。
到底不是自家亲儿子,不晓得皇帝那敏|感的小心思,变|态的小逻辑啊。
陈槐提心吊胆,就敢皇帝撕逼上了瘾,连刘太后一块儿撕了,和那些个挨了顿胖揍的大臣们一锅烩了。只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皇帝只是脸色稍变,对皇帝观察不清的,绝逼看不出眼神里那股子风起云涌。
“母后所言极是。”萧衍默默地捧着盏茶,轻轻抿了两口,慢条斯理地道:“朕,也是一时气不过他们挑战君威。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觉得受到了冒犯,是以……也是朕冲动了。”
他自然是没忘了父皇的教导,也听了父皇为数不少的唠叨和抱怨。
他在还只有七八岁的时候就知道皇帝的难做,也知道父皇心里的憋屈。
可是,现在不一样,他是皇帝,他是想当个明君没错,可不代表他就要身体憋屈的同时,心理憋屈,做男人憋屈,做皇帝也憋屈,特么他这一生就是由着俩字组成的?
那还干脆年号也别叫章和,改叫憋屈得了。又好记又传神。
刘太后也没想到皇帝认错认的这么快,愣了一下,立马变得和颜悦色了。
“皇上这么说就对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一时冲动,冲动是魔鬼。你是皇帝,就应该大度,这要是因为个女人把大臣集体揍了,事情传出去,还不是说皇上你不好?”她说:“哀家这也是为了皇家的脸面,可别因小失大,落个千秋骂名。”
“学学你父皇。”
打蛇随棍上,这辈子是不知道适可而止了,陈槐也是服了。
难道太后看不出皇帝那脸又开始抽抽,有点儿绷不住了吗?
从成长到如今就没在刘太后嘴里就没落几句好,皇帝也是悲了个催了,歪成如今这样完全是可以怨天怨地怨社会,是有原因可循的。
萧衍凤目微垂,握着的茶盏隐隐听到传来咔嚓一声,沉吟半晌才道:“陈槐,去叫外面行刑的人住手。告诉他们,是太后为他们求的情,否则朕决不姑息,望他们引以为戒,痛定思痛。”
陈槐脚下抹油,一溜烟赶跑出去了,他还真有点儿怕刘太后这蹬鼻子上脸的,真是没完没了地打皇帝的脸,这对母子分分钟掐到一处,让他直面那种惨绝人寰的场面。
身后跟着的是一众宫人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总而言之,是没有一个人想待在太后和皇帝同时存在的密闭空间里。气氛忒特么压抑,又是随时随地点爆燃点的那么个状态。
“母后为朕着想,朕很是欣慰。”萧衍淡淡地,一字一句地道:“朕知道母后的苦心,只是有些事如母后所讲,传出去也就变了个样儿。有些事,母后还是不要过多涉足,毕竟太祖早早定下了规矩——后宫,不得干政。”
话音未落,殿内的空气瞬间凝结,连喘气大点儿的声音都没了。
刘太后脸上变颜变色。
“皇上言重。”她强忍着紧紧握住茶盏没一下子朝皇帝脸上砸过去,特么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现在这是翅膀硬了,拿她的话当放屁,再不是以前巴巴讨好她,拿她话当圣旨那么听的时候了。做了皇帝,还真当那皇帝是天上掉下来,他脑袋大就砸他头上了!
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眼前的小皇帝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换了称呼,再不是以前儿臣儿臣的自称,现在都对她用上‘朕’了——
她也真是太迟钝了。
她才劝几句,肚子里想好的话都还没说完,还没阐明来意要他听大臣的话撵那村姑出宫,皇帝居然立马就坡下驴止了廷杖,想来也是不想闹出人命。
亏她还以为自己的话有多好使,美的大鼻涕好悬没冒出来,赶情她就是颠颠赶到长乐宫,来给皇帝做台阶来了,让他顺势就下去。
刘太后一向以为皇帝作死的性子,又矫情,再想不到这么多心眼儿,七弯八拐的让人摸不准路数,把她绕了一圈又一圈。
这特么幸亏先皇有眼光有德性就看上她一个,万一真宠上小皇帝的亲娘,能生出这样的孩子,亲娘心眼儿也少不了,指不定她被玩死了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还是他家亲亲相公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死的早。
萧衍只当刘太后炸毛,肯定要好一顿作,谁知道他等了半天,刘太后一副魂飞天外,眼泪汪汪的模样,他这心顿时就是一个激灵。
……是他语气重了?
真伤着了?
还是,刘太后又一个控制他的策略?
其实,他也不是个狼心狗肺的,非要赶尽杀绝,这些年是吃了刘家不少闷亏,可他也一直记着刘太后的好,正所谓知恩图报,但凡刘太后或者刘家不嚣张到一定程度,他们也不会闹到这份上。
“母后——”
萧衍正想着要如何安抚刘太后,别让她哭天抹泪的,可他才开个头,就见刘太后眼睛一横。
“皇上现在年纪大了,翅膀硬了,再不是小时候需要哀家庇护的孩子了。今天也算是哀家多事,为皇上担心却遭来皇上如此的话语,真真是……哀家自找的!”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