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玉在太学里的风评不好,但程锦还是顶欣赏她身上的英气,即便诸生更喜欢把英武叫作跋扈粗鲁。“倒是看不出你年纪小小的,身手倒是不错。”李玉摸着下巴,打量着程锦,眼中多了一丝欣赏。“彼此彼此。”程锦穿了一身方便上骑射课的胡服,精神挺拔,骑术了得,身下那寻常的矮脚马竟被她衬得多了几分神骏。“太学中这矮脚马在我们北地,便是连女子都不屑骑,你瞧瞧这些堂堂男子汉,竟连矮脚马都骑不上,这就是他们所谓的风度,不过是一群病夫而已。”李玉挥着马鞭指点着校场中那几个形容狼狈的监生,一脸不屑道,完全不在意自己这副模样会惹来多少人的怨恨。“矮脚马惯走山路,在南边更合用,北地也有矮脚马么?”程锦抚着马头,好奇地问道。那矮脚马虽然温顺,但一贯不与人亲近,却极享受程锦的抚摸,亲亲热热地挨着她的手蹭。“当年南边送了几匹过来给小孩儿玩。”李玉从马上利落地跳了下来,“我们那儿的马可要比矮脚马高上一头,听说你们家有个马场,改日送几匹马来给你玩。”“那敢情好,先谢过了!”程锦朝她笑眯眯地拱拱手。李玉哈哈大笑,“喝酒不?”“你请。”“瞧你这小家子气的模样,我请就我请。”李玉给了她一拳头,力道不重,但太学里那些柔弱的监生怕是承受不住。程锦却面不改色,照样同她谈笑风生,让她又多出几分激赏。没想到承恩侯府这等外戚也能养出程锦这样有见识有身手的姑娘来,平北伯府虽然比承恩侯府低上一级,但那是他们靠实打实的军功拿命赚来的,在读书人面前,他们是要低上一头,但对靠着家中姑娘以色侍人而封侯的外戚是一百万个瞧不上。程锦刚来太学的时候,她心里极不服气,所以那日见她同诸生谈论南边战事时,才着意挑衅,却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却有几分见识。但直到今日的骑射课,见程锦在马上露的那一手,又见她毫不费力地拉开了两石的弓才对她真正地另眼相看。程锦生来力大无穷,承恩侯府请了韩教习入府教导她武艺,韩教习虽是个普通的女将,但李玉家中同韩教习有旧,自小就常听人说起她的故事,待她很是敬重,入了太学之后,更是常去探望,却没想到程锦一身武艺是她所授,无形中待她又多了几分亲近。“承恩侯允你习武,又送你入太学读书,倒是出乎我所料,便是我那被人唤作莽夫的父亲,送我来太学时,也再三斟酌,生怕损了我的闺誉,害我嫁不出去,你家中可曾担心过?”子夜时分的小酒馆,李玉大喇喇地拎着一坛酒“咕咚咕咚”往嘴里倒,虽是深夜,但平康坊依旧热闹,丝毫不受前段时间那些命案的影响而萧条,像李玉、程锦这样的年轻人在酒馆喝酒的有不少,是以她们并不为人所注意。“我阿娘一直担心着,但我阿爹对这些却是浑不在意的,他常说人这一世只管着自个儿快活便好了,其他的还管那么多呢。”程锦埋头苦吃,太学的饭菜实在庸常,哪有平康坊的饭食吃起来痛快。李玉看着她捧着蹄大快朵颐,也是啧啧称奇,“你的食量还真是名不虚传,我父亲军中那些八尺大汉也不过如此。”程锦舔了舔嘴唇,“你是不知我入了太学的有多苦,公厨里的饭食,我从未吃饱过。”“也亏得你生在侯府,要不然寻常人家可养不活你。”李玉笑道,“认识你之前,我也以为承恩侯府是那等没有规矩的人家,如今看来,着实是那些人嘴碎。”“承恩侯府在京中的名声可不好,的确没那么多规矩,也常闹笑话,让你们见笑啦。”“我父亲常说,如今这世道与过去不同啦,如今坊间专以传人阴私为乐,话本子风靡上下,听说连宫中都在看那些胡扯的话本子。”“你也看话本子?”“看过一些,还看过说你们家的话本子呢?”程锦奇道,“还有专说我们家的话本子么?”“承恩侯府在京城也是风口浪尖的人家,自然也有说你们的话本子,你们也是好性子,不管外头话本子怎么说,只做不知道。”“我们怕是还不知道有这样的话本子罢……”程锦一脸惊讶,被话本子编排这件事,程平定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但程夫人却会被气着,不可能坐视不理。“其实那些话本子里也没说什么,就说你是个傻子,说你兄弟不学无术,连太学都不敢进,还说你父亲成天不务正业,在外头求仙问道,你祖母在家里养戏子……”她咧嘴一笑,“凡此种种,虽没有好话,但也不过是把那些传闻编成话本子而已,没什么新鲜的。”“这些传闻也不能说不尽不实,只是在他们眼中我们家不合规矩,便成了笑话,在我看来,我父亲潇洒大气,不拘小节,视功名利禄于无物,很是令我敬佩。”程锦一哂。李玉点点头,“说的不错,人家都说我父亲是个跋扈的莽夫,可在我看来他不过是性情耿直,学不来那些文官们拐弯抹角的做派而已,他在沙场上置生死于不顾,奋勇杀敌,也很是令我敬佩。”“敬李将军!”程锦抬了抬手中的酒坛子,豪爽地啜饮了一口。李玉挑眉,“也敬承恩侯!”两人相视一笑,辣的酒水滑落喉咙,彼此之间又添了几分亲近。“酒量不错,我当你们这些京城的姑娘只会喝些果子饮。”“在府里也只有果子饮喝,不过我常同兄弟偷溜出去喝酒吃肉。”程锦笑道。“怪不得你墙翻得如此熟练,原来平日没少干这事儿。”李玉越发觉得程锦有意思了,“你同我想象中的闺秀还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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