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执脸色苍白,急忙伸手去摸。
可是摸到的全是散落开的冰冷金箔,他的小桥流水,他的亭台楼阁,他努力想送给她的江南风光皆都化作了虚妄。
少年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苏酒怔怔的,心尖处渐渐蔓延开疼痛,像是辜负了最纯稚的感情。
她搅了搅双手,不安地走过去,“君王——”
“你别过来!”陆执第一次在她面前情绪失控,“我是个瞎子,我什么也看不见,我花了好几天才堆积出那些风景,我想叫你欢喜的!”
“对不起……”苏酒轻声,歉意地望了一眼他空洞的眼眸,“我,我正在想办法替你医治双眼,已经有些眉目了……”
陆执的情绪渐渐安定下来。
他沉默地抱着几片金箔,盘膝坐到罗汉榻上,继续在小佛桌上堆砌。
苏酒低下头,迟疑片刻,行过退礼后往外走。
还没走出几步,陆执语调阴冷:“你今夜哪里也去不了。”
苏酒诧异回眸。
少年搭建着心里幻想的江南,“过了今夜,阖宫上下都会知道,你是我的女人。”
烛火跳跃,苏酒忽然明白了妃扇香今天的异常举动。
向她发脾气,叫她给陆执送鸡汤……
原来,是要把她送上陆执的龙榻!
她怒极反笑,“是你要求的?!”
陆执闷头不语。
苏酒对他的那点愧疚烟消云散,霍然上前推翻小佛桌,“陆执,你真叫人恶心!”
她转头往外跑,御书房外却守着暗卫,不动声色地用刀剑将她架了回来。
槅扇被重重关上,苏酒孤零零立在灯火下,注视着不远处的少年,恨得抄起一本奏折砸他身上。
陆执无动于衷。
苏酒恨得咬牙切齿,干脆懒得搭理他,坐到书案后铺陈开笔墨纸砚,做自己的正事。
她在书法上悟性很高,自己写就一手簪花小楷,但也会模仿萧廷琛和当世名家的字迹。
所以模仿程锦衣的字,对她来说并不难。
她以程锦衣的口吻写了一封密信,细细述说了对陆执的忠诚,对妃云志的厌恶,以及在除夕宫宴上对妃家动手的打算。
一笔一划斟字酌句地写完,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陆执坐在榻边晃荡着双脚,轻声道:“姐姐在干什么?”
“与你无关。”
“我只是好奇。”
苏酒看见他就烦,把信笺揣怀里,抱臂坐在圈椅上,静静等待天光大亮以便离开。
陆执并没有对她用强,这一点令她稍微松了口气。
御书房里气氛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陆执的语气软了下来,“姐姐,我只是很孤单。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诉我,我要当一位合格的君王。可我是个瞎子,我必须付出比旁人多一百倍一千倍的努力,才能当好一位合格的君王。
“没有人陪我玩,这十几年来我唯一的乐趣,是听长生聒噪八卦,是睡在密室的棺椁里,搂着那位干尸仁兄说心里话……姐姐,你愿意陪我一起读书,愿意跟我讲故乡的趣事,你跟别人不一样,我是喜欢你的。”
少年可怜巴巴地抱着一只引枕,明明姿容清隽秀美,却因为那双空洞的眼而显得毫无神采,眉心朱砂更添薄命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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