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姨回来的时候,抗抗已经累的在病床上睡着了,刚下生的小婴儿就在她枕头边上,姜美美坐在一边看着。姚远则在外面的联椅上,低着头抠指甲。
姜姨进门就说:“这就生啦?看抗抗那架势,我还以为要折腾到下午呢!”
姜美美就说她妈:“你小点声!抗抗才睡着。”
姜姨就放轻了脚步,走到姜美美那边说:“我看看,我们抗抗生了个啥?”就问美美,“男孩还是女孩?”
美美说:“女孩。”
姜姨就“哟”了一声说:“这咋是个女孩呢?看抗抗那个笨样,应该是个男孩啊?”
姜美美就翻她一眼说:“产房里就我姐一个,生了我就抱回来了,还能有错呀?”说着话站起来,把坐着的凳子让给她妈。
姜姨坐下来,看着婴儿说:“女孩就女孩,母子平安就好。来,让姥姥抱抱。下一回呀,你妈就再给你生个弟弟。”
姜美美就在一边说:“妈,你先别抱她,护士说啦,等她哭的时候再抱。老抱着就放不下了。”
姜姨就住了手,只是一个劲地瞅着孩子看。
姜美美就在她身后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丑啊?”
姜姨说:“刚下生的孩子哪个不丑?越丑将来越漂亮。你下生那会儿,比她还丑呢!”
姜美美撇嘴说:“照你这意思,那她长大了就没有我漂亮啦?”
姜姨瞅着孩子,自顾自说:“这孩子啊,尖下巴,大脑门,这眼挺大,将来还是双眼皮儿,鼻梁也高,随她妈。小脸儿通红,将来是个小白脸。大了比你漂亮。”
姜美美就撅嘴说:“刚才还说我下生比她丑呢,越丑越漂亮,这一会儿就说她比我漂亮啦?你这话,没一句在理。”
隔床一个中年妇女听见了就说:“刚才我看了,这孩子随她妈,将来还真是个漂亮闺女!”
姜美美就不高兴了,撅着嘴不说话。其实,她也挺漂亮,就是比抗抗黑一些。在她心里,这都得怨她妈,老向着抗抗。有好东西抗抗吃的最多,才又高又白,把她反倒给饿的又黑又瘦。
母女俩,再加上病房里其他病床的产妇和看护家属,只要说起话来,就你一句我一句的没有完。
那个时代,人与人之间没有今天这些禁忌和顾虑,无论是干部还是工人,大家都一样贫穷,谁也不会瞧不起谁。相互之间交流,基本都比较真诚而友善。话题虽然没有今天电子信息时代这么多和广泛,都是些家长里短。但就是这家长里短,聊起来竟是那么亲热。彼此从没见过,只因为住在一个病房里,很快就会变的像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大家一直聊到中午吃饭,有的病床家属送了饭来,这才各自去照顾自己的产妇吃饭。
这时候,抗抗也让大家吵醒了,睁开眼来,一回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孩子,脸上就自然有了一层母爱的光环。孩子的眼睛也睁着,不哭也不闹,似乎也在看着抗抗。
抗抗就对姜姨说:“妈,你看,她在冲我笑呢!”
姜姨正从拿来的篮子里往外收拾饭,听见了就说:“刚下生的孩子看不见,她那是傻笑。”
忽而就住了嘴,伸手打自己嘴巴一下。自姚远再次傻了之后,姜姨就忌讳这个傻字了。
她把带来的煮鸡蛋拿出来,剥了皮递给抗抗,又把饭盒里加了红糖的小米粥也拿过来,看美美把抗抗扶着坐起来,倚在身后的被子上,再把饭盒递给她,然后就说美美,“你和你姐夫的饭在篮子里,自己去拿着吃。”
抗抗就问她:“妈,你吃了吗?”
姜姨说:“我在家吃了来的,要不然还得多拿一份。”
忽然就想起来了说:“得给孩子起个名儿啊?美美你学问最好,你想个名字。”
抗抗却绷着脸说:“让她爸起。”
姜姨说:“她爸自己叫啥恐怕都忘了,你还指望他?”
美美看看抗抗,就说:“我去和姐夫吃饭。”提了篮子出去了。
那孩子一直不哭不闹,安静地躺在抗抗身边。抗抗吃过了饭,就又睡了。姜姨让美美在这儿看着抗抗,自己先回家,下午做了饭送过来。就跟美美商量:“要不就让你姐夫也跟着我回去吧?他在这里也没啥用处。”
美美就说:“你不用管他,他不想走你拉也拉不走他。”
姜姨就问:“他为啥不想走啊?”
美美说:“我哪儿知道,要不你问他去?”
姜姨就嘟囔:“他要能问出话来,我还问你干啥?”自己收拾了篮子,回去了。
晚上再来的时候,孩子已经醒了,正趴在抗抗怀里吃奶,小嘴一瘪一鼓的,煞是可爱。美美和姚远,都坐在抗抗床边上,看着孩子吃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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