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五岁离京前往实际寺,卫瑶卿还记得那时候第一次看到那位名动天下的庙远先生时的样子,他吊儿郎当的从树上跳下来:“这么大的孩子就一个人来这里了,啧啧啧,真是可怜。”
“那正好你来带这小姑娘。”天光大师笑眯眯的接过了话,“我看你与她颇有缘份。”
“这么一点点大,大个十几二十岁还差不多。”庙远先生一脸嫌弃的模样,“这么点点大,我是要带孩子么?”
她自幼在族中极受宠爱,虽然未必全然听得懂他们的话,但也从庙远先生嫌弃的模样中察觉到了几分,于是撇了撇嘴,一张嘴,发出了一道惊天动地的哭声。
庙远先生似是也被她吓到了,末了才不情不愿的说道:“那好吧,我就当带孩子了。”
彼时,那位看破红尘的睿智国师只是笑而不语。
于是接触中,她知道庙远先生来自几千年以后的世界,听着光怪陆离的奇怪世界,她羡慕不已。
“我也想去!”于是她喊。
庙远先生“哈”了一声,捏着鼻子学她说话:“我也想去!说的倒轻巧,当我在这个世界再没有任何牵挂的时候,我就能回去了。”
所有人都道庙远先生留在实际寺不再出一步,然而却不知他乔装打扮,带着满满五车的书,亲自带着年纪尚幼的她走遍大楚的大江南北,甚至远至南疆。从江南水乡,到塞北荒野,她幸运至斯,小小年纪便有幸看遍这万里河山,从五岁的幼童到十五岁的及芨少女,十年的时间,边学边感受着大楚河山的风光。曾看过金陵富贵乡千金难求的歌舞,也曾在塞北大漠独自穿行半月不见一人,看过江湖豪杰的义气,也能从江湖义气的背后看到江湖险恶。摸爬滚打练就出了一身功夫。没有什么比逆境更能练人,读万卷书就要行万里路。每读熟一本便烧去一本,带着满满五车的书离京,回来之时却只有她与庙远先生身边的两个包裹。
“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出山?”她曾问。
“因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干扰的太多,未来的那个我也许就不存在了。”
当她长到十五岁的年华,终于下山,他前来相送,仍是那副没有正经的样子:“我好像当真是年纪大了啊,一眨眼,那个小不点就长那么大了。”
“我要去做天师,做大天师回来给先生瞧瞧!”彼时的明珠儿意气风发,带着天赋的聪颖、十年的苦学与见闻摩拳擦掌,只是没想到此一去面临的却终究是家族覆灭的命运。
前十五年她太幸运了,或许是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过的幸运,所以如今的苦难接踵而至么?
先生,亦师亦父,嬉笑怒骂间教会了她很多人终其一生也可能学不到的东西。
她还记得先生送她的十五岁生辰的礼物,登上泰山之顶的那一刻,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他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我教出的孩子眼界要放的远,置于足下,看不到远处的话,谁也不知道你会失去什么。这轮日出就是先生送你的礼物,大方吧?呃,其实是没钱了,昨日晚上那只烧鸡是先生口袋里最后的铜板了。”
眼泪夺眶而出,先生,先生……为什么连你都不在了。
一瞬间,心如死灰。
病来如山倒。
“又病了啊”“吃些药就没事了”“她心有郁结,忧思过多”“心病还需心药医啊”“我这把老骨头三天两头往你卫家跑”还有清朗的男声“祖父让璟过来看看”悉悉索索的声音中,她闭着眼睛在梦魇里挣扎,实际寺、祖父、庙远先生、祖母、她的家人们的身影在眼前交错。
在梦魇深处,她站在高高的悬崖上,跟前是万丈深渊,身后却是虎狼环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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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姐,你没事吧!”再次睁眼,入目的是小纨绔发红的双眼,再往旁边看,是大病初愈,撑着龙头拐杖的祖母,众人眼中“没用”的父亲,懦弱的母亲,还有要强却始终记得维护她的二姐。
她笑了笑,一滴泪自眼眶划出:“我没事了。”祖母告诉她哭要哭的是时候,她牢牢谨记,但是这一次,她当真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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