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未来王府大管事那张正直的脸上,带着端严的神情,束手道:“爷,奴才把账本带来了。”
徐玠之前便与他约定今日看账,不过,他此时却另有安排。
他将茶盏搁了,问:“三个月前我要你找的人,你可找了?”
“回爷的话,找到了。奴才遵照主子的吩咐接济了他几回,现下他瞧着倒是有点儿人样了。”金二柱想也未想,答得飞快,显是一听便知徐玠问的是谁。
徐玠微微一笑:“甚好,过几日我会告诉你个地方,你把人往那里引一引。”
“奴才遵命。”金二柱立时应下。
徐玠满意地展了展衣袖。
他最欣赏金老二的,便是这种不问前因后果,领命就干,且还能桩桩件件都干得漂亮的劲头。
脑子灵活却不自作聪明,这样的下人,才是最得用的。
“还有,三月二十八,你记下这个日子,待定下详细的时辰,你提前半日把人带到我说的地方去。”徐玠又吩咐道。
金二柱自然又是二话不说地应下了。
徐玠“嗯”了一声,转头望向窗外。
院子里很空,那棵原就半死的梅树,已经被他连根拔了,空落落的青砖地上,些须散落着几缕斜晖。
时近黄昏,天空渐渐由浅碧转作深蓝。
暮春时节,原应花木葱笼,而影梅斋中,却着有一种难言的萧索,仿似这院子并无人居住。
徐玠出神地看着窗外。
芳春会,倒是可以让某人好生地扬个“名”。
当然,在扬“名”之前,还要先把气氛给烘托起来,也免得过于生硬了。
嗯,烘托,这个词儿也是话本子里瞧来的。
却不知,到得那时,那初识情味、旧意绵绵的女子,在见到回忆中令人沉吟至今的君子时,又会是何等的表情?
想来会很精彩吧。
可惜的是,他瞧不见。
徐玠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却是冰冷的。
“便宜你了。”他从牙缝里迸出了这几个字。
若非为着自个儿的终身大事,若非为着他割舍不下的那个人,他才不会临时改变计划。
说来说去,他的那个好四妹,也算居功至伟。
总有一天他都要讨还回来。
“好了,不说这些烂事儿。”徐玠深吸了口气,抛开诸般杂念,转望金二柱:“车队到京城了么?”
因急于进京,他带着十余名侍卫骑快马先行一步,后头还慢慢跟着几十张骡车,其中一半儿是梅氏商行的货物,余下的一半儿则是各地土仪,从江南绸缎到辽北皮货,应有尽有。
“回主子,车队明日才能到京城,奴才先把礼单拟好了,请主子过目。”金二柱不愧是个人精,徐玠这厢才问,他便从靴筒里抽出备好的一沓礼单,双手奉上。
徐玠接过翻了几翻,皱眉道:“三殿下那里少了点儿,得再添几样。”
说着他便回身行至东墙的条案边,提笔沾墨,边写边道:“再加青金石手串儿一匣、东珠一匣、珊瑚四座、银丝幻月纱两端,桃花茜纱两端。”
下笔如飞将诸礼添毕,又回身笑道:“三殿下最近身子大好了,咱们的礼也不能薄。”
金二柱忙应是。
徐玠将礼单还予了他,又吩咐道:“另两位公主殿下,也都比照着三殿下的来,小皇子殿下并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又是一等,你也酌情添几样上去,再拟来我瞧。”
金二柱领命而去。
不多时,栾嫂子也回来复命,道是绿烟已经回去了。
徐玠沉吟片刻,吩咐她道:“再过个几天,你想法子让绿云病上一病,最好是个不太重的病,躺上半日即好的那种。”
“绿云?”栾嫂子一下子抬头,面色极为讶然,以为听错了,忙又追问:“主子说的可是绿云么?”
“对,是绿云,你没听错。”徐玠似是知她所思,很好心情地解释道:“咱们在宁萱堂的人不太够,那地方人都满了,只有先空出位置来,我才好往里安插人手,可巧我马上要做的事需要一个替罪羊,就绿云罢。”
前世时,宁萱堂四个大丫鬟有一个算一个,没少给徐玠下绊子,徐玠每回背黑锅、受算计,背后都有这四位的影子。
而今他侥幸重生,早便打定了主意,这辈子要做个睚眦必报之人,上辈子得罪他的,这辈子一个都别想跑。
思及此,徐玠面上的笑容愈浓,又道:“至于绿烟,她的作用只有一样:便是打探消息。旁的都不需她来做。这颗棋子我还不想太早废掉。”
栾嫂子这回听清了,虽仍旧不解其意,却也不敢再问,应了个是,便自退下。
屋中空了下来,徐玠悄立窗前,久久望向这寂寞空庭。
风拍小帘,携来缱绻花香,却终是拂不散这院中的萧瑟,于是,辗转流连,终究散去……
三月十五,朱氏雷打不动地去了卧佛寺。
卧佛寺建于前朝兴历年间,位于京郊半月山的山颠,至今已逾两百年。
最初修建寺庙时,半月山还叫做卧佛山,因此山形似卧佛而得名,卧佛寺之名亦由此而来。
其后,前朝历战火而覆灭,灭国前夕,玉京地动,卧佛山生生被震下去半边儿,再无卧佛之形,倒如一勾残月,渐渐便有了半月山之名,反倒是卧佛寺留名至今。
不过,名虽还是原名,寺宇却是几经重建,现下的卧佛寺,还是大齐开国年间重新修葺的,寺中香火却也颇旺,后山那片桃花林犹为三春之盛景,每年踏青游玩者数不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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