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氏听了佟氏的提议,很是犹豫。她回府后已经知道了午前发生的事,并惩罚了那两个趁她不在就作反的妾室,但自己院里人的纠纷居然是妯娌帮着弹压下去的,让她觉得十分丢脸,此时若答应了,岂不是再次证明自己无能么?
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她要独力打理整个府第,已经很吃力了,况且还有个亲生女儿要管教,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照顾一个庶女。而芳宁的情形,的确不太适合放任下去,送到保定庄子去,却担心没有长辈照管,但水月庵又太过清冷,万一真让姑娘修成个姑子可怎么办?她还要脸面呢。
权衡再三,那拉氏叹了口气,同意了这个提议,而且还真心实意地请佟氏多多照顾芳宁,佟氏自然是爽快应了。
那拉氏把芳宁召来,对她说起这件事,见她只是垂首不语,便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更愿意去保定或水月庵,但你也得体贴家里人的想法。保定那边虽有管事仆役,却连个可以照顾指导你的亲人长辈都没有,而水月庵那里,也着实太过清冷了,不是年轻姑娘家该去的地方。你三叔三婶家的别院,听说也是好山好水,又清静,你到了那里,有长辈看顾,又有姐妹作伴,家里人都能放心。你就去了吧。”
芳宁低低应了一声,但心里却仍有些闷闷的,到了姐妹们跟前,虽然嘴上谢了淑宁,但淑宁却看出她其实不太有兴趣。婉宁在一旁道:“大姐,你开心些吧,能到有山有水的地方去住,真是再好不过了。我也想去散心啊。”芳宁勉强笑笑,打开一本佛经,又念了起来。
淑宁先是被婉宁的话雷了一下,后来看到那佛经,便笑着对芳宁道:“大姐姐整日在家里敲经念佛有什么用?就算能把经文倒背如流,这里头的意思可都弄明白了?”
芳宁停下来看她,淑宁继续道:“我们家房山的庄子,山水什么的都平常,但最大的好处,便是附近多佛家寺庙,其中不乏名山大刹。大姐姐到那边住着,咱们便挑那天气好的日子,到各大寺庙里参拜礼佛。哪怕是赡仰一番诸佛法相,听人讲讲佛家故事,向那些得道的高僧们请教请教佛理,岂不比大姐姐一个人在家中闭门造车强?姐姐若有哪 篇经文想不明白的,也可以趁机问问人啊。”
芳宁听得有些心动:“我虽听说过房山多佛寺,却从未去过,那里当真有许多寺庙?”淑宁点点头:“真的很多,我们家后山就有一座小庙。附近方圆几十里之内,光是比较有名的就有云居寺、灵鹫禅寺,以及圣莲山上的胜泉寺和南北两庙等等。这些寺庙常常举行法会,想来五月十三就是伽蓝菩萨圣诞,六月还有观音成道日,咱们去听听讲经会如何?我听说云居寺存有千年前的石经、木经、纸经,还有佛祖舍利,难道姐姐不想去看一眼?”
芳宁果然对这些很有兴趣,也开始盼望起房山之行了。淑宁虽然心里高兴,却又忍不住为芳宁的“爱好”而叹息。至于婉宁,她早在听淑宁数起各大寺庙的名字时,就没了兴致,掉头去对付她最近学做的那件袍子了。
事情既成,淑宁也放下了心头大石,只需考虑如何让芳宁在房山别院期间过得自在些。她想了许多,比如让芳宁与弟弟们多相处,让两个调皮鬼哄芳宁开心;又比如去寺庙参拜,当然免不了沿路观赏山景;再比如芳宁现在整天呆在室内,对身体不好,最好是多走动走动,饮食上也要注意;等等等等。
她晚上一直想着这些事,半天还睡不着,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了,却听得外头院里似乎有人在来回散步,便爬起床来,穿上外衣,越过地铺上睡得正熟的素馨,打开房门往外看,原来是端宁。
端宁正低着头来回踱步,还时不时地叹息几声,忽地感到背后有人,回头一看,却是妹妹淑宁,忙抬头看看天色,有些愧疚地道:“是不是吵醒你了?我这就回去。”淑宁摇摇头,道:“我本就醒着,哥哥可是有什么烦恼?”端宁笑笑:“没什么,天有些热,我睡不着,出来纳纳凉罢了。”
淑宁不信,端宁可是在广州的炎热夏季里熬过来的人,北京的初夏天气能让他热得睡不着?她仔细端详着兄长的脸,发现他眉间隐隐藏着一抹忧色,拉拉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回想起他晚上吃饭时,只是吃了很少,现在说不定早饿了。她不禁有些愧疚,她本该早点发现哥哥不对劲才是,只是芳宁去房山的事占据了她的整个脑子,她居然把哥哥给忽略了。
淑宁忙拉着端宁回了房,又轻手轻脚地去厨房下了一碗面,送到端宁面前要他吃。端宁苦笑,虽然没有胃口,但妹妹的一番心意总不能白费了,只好把面都吃光光。淑宁这才开始问他在烦恼些什么事。
端宁犹豫再三,才说了出来:“今天出门,路过简亲王府,我想着万寿节差不多到了,便去打听桐英来了没有,结果王府的人只说他没来,问什么时候到,却支支唔唔的。最后还是一个曾经跟过桐英几年的长随,悄悄告诉我说,桐英……失踪了。”
“什么?!”淑宁吃了一惊,“不是说他到蒙古去了么?我还以为他早回奉天了呢,怎么会失踪呢?”
端宁叹道:“谁知道呢?自他去年夏天离开奉天的简亲王府,家里人都只知道他去了蒙古,后来皇上巡幸塞外,四阿哥还曾经见过他。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托人捎信回家,因此他家里人虽然生气,但也没怎么担心。可是……”
端宁握紧了拳头,深吸几口气,才继续道:“三个月前,他家里曾给他送信,催他回奉天,但他只说会尽快回去,便把送信人打发走了。那时他正在阿拉善厄鲁特附近,不管是直接从草原上走,还是借道陕甘一带,都用不着一个月功夫,却至今没有消息。那里是地广人稀的大漠,他身边又只带了一个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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